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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亚赛尔的身量(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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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黑了下来,院子里没有灯,只有露天灶炉透出火光,被下面条的铁锅压住。

米亚赛尔打着小手电舀了一勺面汤,递给轮椅上的母亲,品尝咸淡。母亲尝过,让米亚加了两瓢水。再煮一会儿,米亚自己舀着尝了一下,又递给母亲。母亲尝过,点了下头。

先前烧水时,米亚放了两把盐,母亲望了她一眼,米亚立刻停止。

母亲一直坐在轮椅上,但她仍是家中不可或缺的母亲。米亚和妹妹承担了几乎全部的家务,但她们的年龄和身量还没来得及跟上来。

生下小弟弟时,妈妈难产导致了腰椎病变,再也没有从产褥上站起来。传递到米亚赛尔身量上的负担,除了家务,还有地里的活计。院地里的炊事,是一天劳作的尾声。

一根肉骨头

清晨,阳光透过杨树林,照到了院子里的沙土上。没有露水,温度似乎随时会升上来。

露水的缺乏,似乎也是这座院子贫瘠的征象。地上晒着瘦小的玉米,像家中孩子一样显出营养不良。偏房地上几十个小个头的西瓜是亲戚家送来的。横七竖八晾着的衣服,暗示这里缺少一双打理的手。衣服是昨天母亲坐在轮椅上洗出来,父亲晾晒的。放学回家的米亚赛尔,看到母亲在洗衣服就哭了,这一向是她的职责。但她的身量,不够把衣服晾上绳子,只有爬上墙垣,才能把衣服扯下来。

侍候母亲解了手,将她推到院子里,是米亚赛尔的第一项事务。这样母亲就可以看着家人活动,而不是个纯粹的局外人。母亲已经在轮椅上坐了八年,除了这方小院,还曾去到喀什和乌鲁木齐的医院,但并没能从轮椅上下来。二十多万元的花费,反而让她和家人陷入了债务的深坑。爸爸一人的劳力和母亲的一份低保,在利息和全家花销面前捉襟见肘。

“能卖的都卖空了。”往日家境殷实的痕迹,只剩下厅堂四根带着雕花装饰的柱子,积满了光景的尘垢。除了院子里凉床上一台14英寸的黑白电视机,家中的一切只有破烂。

房子建在妈妈生病前不久,米亚的父亲在戈壁上打出土坯,亲手垒起来,又抹上水泥。它本身似乎受到了疾病的影响,衰老得很快,眼下看去已属危房。

前一段时间,新疆维吾尔自治区纪委的工作组到墩都热村里蹲点,驻地离米亚赛尔家只有三百米。母亲让米亚赛尔推着她去找工作组,得到答复说符合政策,可以申请国家补助盖抗震安居房,但此后尚无下文。

吃过了茶水泡馕,留下小弟弟在家里照看母亲,米亚和妹妹米利沙跟着父亲下地。米亚披着一条粉色头巾,米利沙像男孩一样,戴着一顶绣花的小方帽,两人手持弯勾的大镰刀,跟着父亲砍倒那些带着玉米棒子的玉米秆,青黄成列地铺在田垄上。这是为下午收获作预备。

上午的活进行得很快,米亚提前回家,热好了她早晨起来做的抓饭,先端给轮椅上的母亲一碗。

抓饭里只坐着一块羊肉,父亲用小刀剔下了肉,交出来一根骨头。弟弟和妹妹为这根骨头发生了短时间的争执。米亚抓着饭吃,用眼睛瞟着。争执必然地以弟弟的胜利告终,他拿到了嘴边细细地啃。

弟弟啃完骨头后放到了盘子里,妹妹拿起来接着啃。似乎实在没有什么内容了,才把骨头放下。

但是过了一会儿,米亚似乎不经意地拿起了这块被啃过两茬的骨头,再次送到嘴边。她啃吮的动作比弟弟妹妹细致得多,似乎是在吸取肉眼不可见的残余养分。意识到外人的目光,她放下了一会儿,但过一下又拿起来,直到骨头变得和戈壁上的化石一样光溜溜,像是天生和肉没有任何关系。

这根肉骨头来自古尔邦节的遗留。过古尔邦节时,家里花五百块买了一只羊宰杀,这是一年到头家中的肉食来源。

父亲始终没有介入这个过程。他只是最后把剩下的抓饭用手指细致地赶进嘴里,再舔干净手指上的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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