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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笹香织之章(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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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海胆意大利面的味道很一般,太咸,不大符合我的口味。后来吃的鲈鱼也一样,吃下后嘴里没有留下丝毫余香。也许和我吃的心不在焉也有关系。

骏河直之的手机响后,我有了某种预感,脑海中浮现的是方才那个女子的脸,白色衣服和苍白的脸,用一种想不开的眼神凝视着穗高诚。

看到穗高惊呆的表情和骏河惊慌失措的态度,我很快意识到她的身份。如果神林贵弘之当时不在场,我一定会向穗高刨根问底。

打完电话后,骏河板着面孔将穗高叫了过去。我想,肯定是那个女子说了让他左右为难的话,除此之外没有任何理由让和神林美和子吃饭的穗高离开餐桌。对他们来说,现在最重要的理由是神林美和子。

“看来相当忙啊。”美和子对我说。

“是啊。”我回答。美和子过于纯真,完全不懂得怀疑人,即使是穗高这种男人。这一点令我烦躁。

没多久,穗高回来了。他看上去有点惴惴不安,一坐下就看着神林兄妹说道:“骏河忽然有急事,中途不得不退席,实在是不好意思。”

“骏河先生可太辛苦了。”美和子看着穗高,眼睛就像漫画中的少女一样炯炯有神。

“业务拓展得过于宽泛,只能辛苦他了。”说着言不由衷的话,穗高面带微笑看着明天的新娘。那可是他引以为傲的笑容。无论是什么样的女人,一般都会上一次当。

想起骏河直之那消瘦的脸庞,我不禁暗暗同情他。虽然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这会儿他一定是为了收拾穗高的烂摊子,汗流浃背地四处奔波。

吃完甜点,正在喝咖啡的时候,年轻的服务员弯着腰走近穗高,小声对他说:“有您的电话。”

“电话?”穗高的表情有些困惑,然后苦笑着对美和子说:“肯定是骏河那家伙。可能是又出什么错了。”

“快去接电话吧。”

“是啊。再次失陪一下。”穗高站了起来,“实在是不好意思,大哥,三番五次这样。”

神林贵弘简短地回答“没关系”。很明显,这个帅哥对穗高并没有什么好感。用餐时,他基本没开口。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呢?”美和子看着我,似乎有些不安。她当然不知道那个幽灵般的女人曾伫立在穗高家的院子里。

我说我也不知道。

没多久穗高回来了。从他的表情可以断定,肯定发生了什么不寻常的事。虽然他仍面带微笑,表情却很生硬,而且目光闪烁,呼吸也很急促。

“怎么了?”美和子问道。

“不,没什么大事。”穗高的声音有些沙哑,这很罕见,“那么……咱们走吧。”他根本就没有坐,而是站着说道。看来很着急。

我故意慢腾腾地端起了咖啡。

“再坐一会儿吧。难道你有什么急事吗?”

穗高瞪了我一眼,也许察觉到了我轻微的恶意。我装作不知道,继续品尝着没剩多少的咖啡。

“我还有很多事需要处理,另外还得收拾旅游时用的行李。”

“我来帮忙吧。”美和子立即说道。

“不,怎么能麻烦你呢。这点事自己可以解决。”然后穗高又看向神林贵弘。“那个,您知道去酒店的路吗?”

“有地图,应该没问题。”

“这样啊。那我就让服务员从停车场把车开过来吧。能借用一下车钥匙吗?”

接到神林贵弘递来的车钥匙后,穗高将钥匙放进上衣口袋,快步向门口走去。

我紧跟在他身后。

“这边,由我来吧。”我小声对他说。我是指结账。

“不,不用。是我约你们出来的。”

“可是……”

“没事。”穗高将金色信用卡交给服务员,然后将两把车钥匙交给另外一个服务员,让他把车开到餐厅门口。另外一把车钥匙是穗高的。我们是分乘两辆车来的。

“出事了?”我一边留意美和子他们那边,一边问道。

“没什么。”穗高冷冷地回答,眼神透着焦虑。

“雪姐,”美和子在后面叫了我的昵称,“雪姐你一会儿去哪儿?”

“我……”我倒是没什么安排,但脑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我得回趟公司,把刚才拿到的随笔交给排版部门。”

“那和我们坐一辆车吧。公司不是在半道上吗?”美和子亲切地说道。

“不好意思,去公司前,我得顺路去另外一个地方。”我合掌表示歉意,“过一会儿我会往酒店打电话。”

“好的,我等你的电话。”美和子莞尔一笑。

将两辆车开到餐厅门口需要几分钟。这几分钟对穗高来说好像特别漫长,他不仅不断地看表,美和子跟他说话,他也心不在焉。

车开过来后,穗高像是赶神林兄妹走一样,催促他们上沃尔沃。

“那么,明天见。”美和子隔着车窗说道。

“嗯。今晚就好好休息吧。”穗高笑着答道。这种时候他仍能表里不一,真是有本事。

沃尔沃拐过前方路口后,穗高的笑容也随即消失。他连看都不看我,径直走向自己的奔驰车。

“看来有什么急事啊。”我在他背后说。他不可能没听见,却没有回头。

目送奔驰车随着引擎声快速离开,我朝相反方向走去,却一直没有见到空的出租车。过了十多分钟,好不容易才来了一辆。我招手示意。

我说:“去石神井公园那边。”

望着窗外不断变化的景色,我思索着自己究竟是在干什么。夜幕已经降临。

我想起了穗高诚的薄唇,还有他那略尖的下巴、挺直的鼻梁和精心修剪过的眉毛。

虽然短暂,我曾有过一个梦想,就是成为穗高的妻子。我从未想过辞掉工作,但那时还真想象过自己从早到晚系着围裙忙碌的样子。现在想起来,只能说是太天真了。

成为穗高诚的责任编辑是我到文艺部的第二年。他给我的印象是多才多艺。但第一次见到本人后,他在我的脑海中留下了截然不同的印象,即作为异性,他也很有魅力。现在一想,不禁觉得好笑。

我并不知道他是从何时开始将我当作一个女人看待的。第一次见面时,他或许就有了想法,打算早晚要把我搞到手。他的确成功地打动了我的心,就像是电脑忠实地完成既定程序一样。

“要不要去我那儿再喝一杯?”一次公司聚餐后,在银座的一家酒吧喝鸡尾酒时,他问我。他说他不喜欢在有女招待的地方喝酒。至少,他对我是这么说的。

当时他还没有离婚,所以在新宿另租了一套房子作为工作室,理由是不想将事业与家庭混为一谈。

其实,我可以随便找个借口拒绝他。而且我相信,只要拒绝一次,他肯定不会再纠缠。但与此同时我也知道,如果拒绝,他今后再也不会邀我。

我最终还是去了他的住处。原来是打算再喝一杯,但实际上喝的只有半杯波本威士忌。因为很快我们就上了床。

“我可不是随便玩玩。”我说道。

“我也是。”穗高回答,还说,“所以你要作好心理准备。”真是恬不知耻。

过了三个多月,穗高告诉我他准备离婚。当时我们的关系已经非常亲密。

“我的婚姻早就出现了问题。绝不是因为你,你不用担心。”

我问到离婚的原因时,他有些生气地这么说。我甚至很感激他这么回答,还以为他是为我着想才这么说的。

下一句话更是让我欣喜若狂。

“当然,如果没有你,我不一定能下这个决心。”

说这番话的时候,我们在一家酒店的咖啡厅。如果当时我们俩是在房间独处,不,就算是咖啡厅,如果没有其他人,我可能会情不自禁地搂住他的脖子。

我们的关系前后持续了三年。说实话,我一直在等着他向我求婚,但从没有催促过他。我全然不知一个人离婚后需要多久才能摆脱前一段婚姻的阴影。当然我也知道,这种性格只会让自己吃亏。若真想结婚,有必要抛掉某种矜持,而我至多就是半开玩笑地说,与其一辈子当个编辑,还不如找个人嫁掉算了。每当这时,穗高诚便笑着说,你明明就没有那种心思。他还说,你绝不是那种心甘情愿当家庭主妇的类型。他很清楚,只要这么说,我绝不会继续纠缠于结婚的话题。

当我担心我们今后会发展到什么程度时,他提出了一个令人意外的要求,希望我能把神林美和子介绍给他。

美和子原本是我妹妹的朋友。我们相识,源于妹妹将她写的诗拿给我看。我被美和子的诗里蕴含的激情、悲伤、烦恼深深地迷住了。直觉告诉我,这些诗一定有价值。

按理说,出版一个无名女子的诗集是不大可能的,但我的出版计划得到了公司的支持。最初面有难色的上司们似乎也被神林美和子的诗打动了。

但说实话,我真没想到诗集会那么畅销。当初的计划只是希望能得到一些关注,万万没有想到诗集中的一些语句成为了流行语,其他出版社也纷纷效仿,陆续出版相似的书。

一夜之间,神林美和子成了名人。很多电视台都希望采访她,当然,其他出版社也争先恐后地与她接触。

美和子并没有背着我私下接活儿。她希望采取所有的事情都由我经手的工作模式。不论什么工作,不经我的同意,就没法与神林美和子取得联系。其他出版社的同行高看我一眼,与我和神林美和子的这层关系不无关联。

我问穗高为什么想认识她,他说就是比较感兴趣,能不能帮他联系一下。其实我也没有什么特别反对的理由,只是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穗高诚应该也不是从一开始就有把她搞到手的想法,顶多也就是看看能否在电影方面利用她一下。我也知道,他想在电影界挽回声誉。

始料未及的是事情竟然会朝着完全出乎我意料的方向发展。第一次产生这种感觉,是美和子打来电话的时候。她说穗高约她吃饭,自己不知道该怎么办。从她的口气,我察觉到她很想赴约。这一点更让我感到焦躁。

我和穗高诚取得了联系,想问他到底是什么意思。他好像预料到我会找他,并没有吃惊。

“我不是说过,有关工作的事情必须通过我吗?”

听我这么说,他好像早已想好似的果断地说:“这跟工作没关系。我只是想和她私下见个面。”

“那是什么意思?”

“没别的意思。就是想和她一起吃顿饭,仅此而已。”

“这……”我极力控制情绪,问道,“不知是不是我太笨,误会了什么。听你的口气,我怎么觉得你对神林美和子很感兴趣?”

“你没误会,的确是这样。”他说道,“我对她很感兴趣,作为异性。”

“你真好意思说出这种话!”

“我倒想问问你,如果我喜欢上另外一个女人,我该怎么办?为了你,难道让我忍着?我们又没结婚!”

又没结婚——这句话深深地伤害了我。

“就是说……你,喜欢她。”

“我不否认对她有好感。”

“她可是我负责的作家。”

“碰巧而已,不是吗?”

“这么说,”我咽了口唾沫,“这么说你不要我了?”

“我不知道对神林美和子这个女人的兴趣是否会变得更强,但如果想和她单独吃饭就必须和你分手,那只能这样了。”

“知道了。”

这些就是结束近三年恋情时所说的话。当初约美和子时,穗高知道肯定会出现这种局面。他早预料到我不会大哭大闹、纠缠不休。我明知他已预料到这些,却没想出对付他的其他方法。

另外,他还料到一件事——我不会对美和子说出我和他之间的关系。不但不会说,还绝不会阻止他去接近美和子。

事实的确也是这样。我对神林美和子什么也没说。她问过我几次“穗高先生人怎么样”,我也没对她说真心话,只是淡淡地说,我跟他只是工作关系,因此不了解他的为人。

一方面,我实在无法抛弃自尊心,另一方面,基于一个完全不同的原因,我不想打扰神林美和子和异性的交往。

那个原因,就是神林贵弘。

第一次见到他时,我就看出,他对美和子的爱与对待妹妹的情感有本质上的不同。我终于明白,为什么之前每当听美和子说起他时,总觉得有一种奇怪的印象。看来她对自己的亲哥哥也抱有特殊的情感。这种印象至今也没有变。我甚至觉得,她那独特的感性和表达力,极有可能源于这种情感。

这样的美和子对哥哥以外的异性感兴趣是非常难得的。通过这种变化,她一定能获取新的人生观。她不可能因此变成一个平庸的女人,或失去才华。她具有的能量绝对没有那么脆弱。就算她变得平庸也没办法,只当是为得到宝贵的东西而付出的代价。区区一个编辑,不能因为怕卖不了书而干涉她人生的转折点。毕竟我很喜欢美和子,衷心希望她能得到幸福。

仅此而已。

穗高这次能表现出多大诚意,对我来说至关重要。我为他和美和子牺牲的实在太多。如果他只是想利用我,我绝不会原谅他。

前方看到了穗高的家。我把手轻轻放到下腹部。不知为何,感觉那里有点痛。

我对出租车司机说:“麻烦您在这里停车。”

2

天色已完全变黑,但穗高家的门灯并没有亮。家门前停着他的奔驰,车里没有人影。

门旁的信箱里塞着社区信息传阅板,看来目前穗高连取这个的时间都没有。我刚想按门铃,又慌忙缩回了手。如果发生了什么不利于他的事,就是按门铃也会吃闭门羹。

我轻轻地推了推大门,没想到门轻易地开了。我蹑手蹑脚地走上玄关的楼梯,绕到院子里。由于四周有高墙,路灯照不到里面,院子很昏暗,但能看到从客厅漏出一丝光线。

我注意着脚步向前走去。落地窗拉着窗帘,但留有缝隙,光是从那里漏出来的。我将脸靠近那个缝隙。

可以看到穗高诚的身影。他正用透明胶封一个大纸箱,箱子原来是装洗衣机用的。我听美和子说过,在开始新生活之前,他换了几件电器。估计洗衣机是其中的一件。

可现在装纸箱怎么想也觉得不对劲。穗高的表情没有一点平时从容不迫的样子,反倒是很久没见过的严肃。我把眼睛尽量靠近缝隙,想看看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并没看到其他特别的东西。

这时,忽然听到门口停车的声音,好像有人上了玄关的楼梯。然后又听到开门并进屋的声音。客厅里的穗高并没有慌张,他好像知道进来的人是谁。

不久后出现在客厅的,如我所想,果然是骏河直之。骏河的表情也非常严肃。因为离得很远,看得不是很清楚,但我能感觉到他的眼睛布满了血丝。

两个人交谈了几句,然后忽然看向这边。穗高甚至还大步走过来。

我以为自己被发现了,赶紧来到与玄关相反的方向,躲在房子的阴影处。接着,传来了开窗户的声音。

“看来只能从这儿出去了。”穗高说道。

“这样比较好。”骏河应道。

“开始搬吧。车停在大门外吗?”

“嗯。这个箱子结实吗?”

“没问题。”

过了一会儿,我窥视了一下,两个男人前后抱着方才的纸箱从客厅走了出来。前面的是骏河,后面则是穗高。

“没想到还挺轻的。早知道是这样,一个人也没问题。”穗高说道。

“那你自己搬。”骏河说道。他似乎很生气。

窗户开着,说明肯定会有一个人回来。所以我决定再观察一会儿。

果然,没多久穗高就回来了。我缩回了头。他从院子进了客厅,传来了关窗户的声音。确认窗帘已经拉上后,我绕到了玄关处。

门口停着一辆道奇凯领,骏河坐在驾驶席,刚才的纸箱应该在车厢里。

传来了开玄关门的声音,接着是锁门声。穗高走下楼梯。

“管理员呢?”穗高问道。

“他很少在那里。估计今天也不会在。”

“房间在三楼吧。离电梯远吗?”

“就在电梯旁边。”

“谢天谢地。”

穗高坐进了奔驰。仿佛是等着这一刻,凯领的引擎开始发动,开了出去,奔驰则紧跟在后面。

我从院子来到玄关处,走下楼梯。两台车的尾灯早已消失在夜色里。

我想了想,便掏出随身携带的记事本,翻到地址栏,找出骏河直之的名字。从两个人的对话可以推测,他们要去的是骏河住的公寓。

骏河住的公寓就在练马区。奇怪的是,房间号应该是五○三,但穗高刚才说房间在三楼。

想也没用,我决定走到能打车的马路。

告诉出租车司机具体地址后,司机在目白路附近让我下了车。他告诉我,旁边就是图书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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