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古典文学 > 危险的维纳斯 > 28

28(1/2)

目录

伯朗站在宪三的面前,没有心思坐下。

“阿姨呢?”

“恐怕还在熟睡中吧。你离开后,我假装起床上厕所,就陪着顺子晚酌。然后,趁她不注意在酒里下了安眠药。”

“实际上,我还没走,你就醒了吧。”

“你来的时候,我就醒了。我本来想换衣服跟你打招呼,但被听到的内容吓到,于是就选择了偷听。结果,连露面的机会都没了。”

伯朗点点头:“真的是这么回事吗?”

“请等一下,这是怎么回事?”枫问。可能是因为太过吃惊,她刚才一直没说话,她也和伯朗一样站着。

伯朗讲述了自己在告别了枫和勇磨之后,去见了顺子,问她小泉的房子里有没有类似可以藏东西的秘密地点,以及当时宪三在睡觉的事。

“为什么你会因为大哥说的话而吃惊呢?”枫问宪三。

宪三皱起眉,斜着脸低声沉吟:“要解释这个得说很久……也不知道从哪里开始说好……”

“让我来猜一猜吧。”伯朗说,“因为我拿着那本相册,还说是妈妈给我的,所以你吃了一惊。没错吧?因为对姨夫来说,这是不可能发生的事。因为你知道在我妈妈去世的时候,相册还在这里。”

宪三嘴角放松,点了点头:“正是这样,你果然也很聪明。”

“那么是我笨吗?我完全听不懂。”枫难得地表现出焦躁。

伯朗转向她。

“我怎么都想不通,为什么那份报告书会那么轻易地被找到。上一次,我确实检查过阁楼,也没有看漏。如果是这样,那么能想到的就只有一点:有人在我们之前把报告书藏到了阁楼里,故意让我们找到。而能够做到这一点的人,至少要具备两个条件:第一,这人把那份报告书偷藏至今;第二,这个人知道这座房子的存在。问题就在第二点,这个人是从什么时候知道这座房子还在的?如果以前就知道,那为什么要到今晚才突然行动?而这个问题的答案就只有一个。”伯朗把视线从枫移向宪三,“这个人是在今晚才知道这座房子依旧存在的。是这样吧?”

宪三虽然没有点头,却认命地垂下了眼。伯朗把那理解为承认,又再次转向枫:“虽然我没有告诉阿姨这座房子的事,但我给她看了相册。我说这相册是妈妈交给我保管的,还问了小泉的房子里有没有藏东西的秘密地点这么奇怪的问题。那么知道这座房子情况特殊的人,自然会想到说不定房子没有拆,伯朗是不是正打算去搜屋。”

“所以就先我们一步把报告书藏在阁楼里……但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问题就在这里。刚才你也说过了吧,如果没有找到报告书,我们一定会在这房子里待到天亮。反过来说就是,找到以后我们就会立刻离开。他的目的就是这个,想让我们停止搜屋必须有诱饵。他是为了让我们认为已经找到了东西,才把报告书放在那里的。那么从时间上来想,我们到这房子的时候,这个人很有可能还在附近。既然他看到我们进屋,会不会就等着我们找到报告书后离开呢?想到这一点,我才停下车回来的。”伯朗重新看向宪三,“按门铃是我的一念之仁,如果我们突然进来,他一定会被吓到吧。”

宪三的脸上露出苦笑:“真是多亏你了。要是你们突然进来,别说是被吓软了,大概连心脏都要停跳了。”

“你说的诱饵……是说那份报告书是障眼法,那是假的吗?”枫问。

“有可能,实际是怎样呢?”伯朗把问题甩给宪三。

“不,那可不是假的,是如假包换的由康治先生写的《后天性学者综合征的研究》。”宪三断言,“但你的推测是正确的。我的确把那个当成了诱饵,我考虑过你们找到那个以后就会离开,也不会再来搜屋了。”

“也就是说,”伯朗说着舔了舔唇,“在这座房子里还藏着另外一件东西?”

“一件更重要的东西。”宪三说,“十六年前,我没能找到的东西。”

十六年前——祯子去世的那一年。

比康治的报告书还要重要的东西是什么?在这一连串的事情里,至今还下落不明的东西,那就只有一样。

“莫非是我爸爸画的画?标题是‘宽恕之网’。”

宪三双手放在膝盖上,挺了挺背,压低了下巴。

“是的,那是禁忌的画,不是人类能画的。”

“什么意思?”

宪三痛苦地皱起了眉。

“也对,或许跟人说了也好,让人知道有这么一件东西存在或许并不是坏事。”他自言自语似的嘟哝着,又抬起头看着伯朗他们,“你们不如坐下吧。我刚才也说过,这个故事会很长。”

伯朗和枫对视了一眼,她摇了摇头。看到她的反应后,伯朗对宪三说:“我们这样就好,请说吧。”

宪三叹了口气,开始说道:“我和你的父亲——一清先生一直关系很好。他也喜欢喝酒,所以我们两个经常一起喝酒。他得了脑肿瘤以后,我很担心他。他在家里疗养的时候曾多次陷入精神错乱状态,有时候正好被我遇上,我就和祯子女士一起把他制伏。但从某个时期开始,这种事就不再发生了。根据他本人的说法,是因为接受了特殊治疗。我说这样挺好的,但他表示,虽然他不再精神错乱,但取而代之的是经常会有奇怪的图形浮现在脑海里。于是我问他是什么样的图形,他却说那是没法用语言描述、朦朦胧胧的图形,似乎有形却又无形。我也就听过算了,只说如果是这种程度的副作用也没什么,不用太介意。但有一天,当一清先生看到我手上的书后,忽然变得很怪。他先是一动不动,然后身体开始颤抖。我问他怎么了,他也没反应,我很紧张,担心他是再次病发陷入错乱。他很快就清醒了,但双眼发红,然后指着书的封面,十分兴奋地问我:‘这是什么图形?’”

“那本书的封面上画着图形吗?”

“确切地说和图形有点儿不一样,但用‘图形’这个词形容,你们比较容易想象吧。我简短地说明一下那是什么样的东西。首先,我希望你们脑中出现数字,先是1,然后,在它的右面是2,再在2的上面放一个3。”宪三用指尖在空中写着数字,“然后在3的左面是4,再左面是5,接着把6放在5的下面,6的下面是7,7的右面是8,再右面是9,继续往右是10,然后10的上面是11……就像我说的那样,把数字按照顺序像画螺旋一样地排列。这个可以无限地排下去,想排多少都行。”

伯朗诧异地歪着头思考:“这样就能成为图形吗?”

“光是这样还不行。接下去要在这些数字里,用黑圈勾出质数,剩余的擦掉。这样就完成了。”

伯朗虽然试着用大脑去想,却画不好。

身旁的枫摇头道:“不行,想象不出那是什么。”

“我也是。”

于是宪三用手指着枫。

“你有智能手机吧?可以查一下,立刻就能查到。关键词是片假名的ウラム。你试试看查找‘乌拉姆螺旋’。”

枫拿出手机开始操作。看着她,伯朗忽然察觉到一件事。

“乌拉姆?康治对我说的那句听起来像是‘明人,不要怨恨(1)’的话……”

宪三微微一笑:“很像吧。我想那多半说的是‘乌拉姆’,而你则听错了。毕竟是从没听说的词,也难怪。”

“有了。”枫说着把手机屏幕对着伯朗。

看起来的确像是图形,但再仔细一看,它却是由无数黑点构成的。黑点的排列与其说是随机,不如说更像是有着某种规律、不可思议的画。

“这是在一九六三年,由数学家斯塔尼斯拉夫·乌拉姆发现的。其明显的规律,有时候会被用于发现质数。”宪三沉重地说道,“然而,直到过了五十多年的今天,我们仍然完全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这么奇妙的规律。”

“为什么我爸爸会在看到这幅画以后兴奋?”

“用一句话概括,是因为他受到了神的启示吧。他是这么说的,在他脑中时隐时现的图形终于成形了。就在那以后,他再次开始画画了,只不过那幅画的内容和他此前的作品完全不同。”

“那就是《宽恕之网》。”

宪三点头。

“那幅画不像是出自人类之手,图形精细得令人心生恐惧。一清先生说,这幅画的表现方法修改自乌拉姆螺旋。我问他怎么修改的,他却说没办法用语言表达。‘宽恕之网’这个标题,也是出自他特有的幽默感。乌拉姆——日语里是‘怨恨’的意思,所以他就用了与之反义的‘宽恕’一词。而‘网’大概是指表现方法,但具体的我也不是很清楚。总之,我是真的被震惊了,‘宽恕之网’和乌拉姆螺旋不一样,它没有模棱两可的地方,有着完美的法则性。也就是说,它表现出了质数的分布法则。这不仅是对数学界,对整个人类来说都是大事。所以我对他提出忠告,希望他不要把这幅画的事告诉任何人。”

伯朗想起和一清之前的对话。当自己在问他画什么时,父亲回答说他也不明白。他还说他在画他也不明白的东西,是上帝要求他画的。那是因为面对孩子,他只能这么回答吧。

“当完成那幅画的时候会怎样?对此我既害怕又期待。但是某一天,一清先生却说他不画了。我问他原因,他说是感到害怕了。虽然他执笔作画的时候浑然忘我,但也渐渐感到自己不小心闯入了不能进入的领域。我又详细地问了问,他似乎用他自己的方式去了解了质数,也理解了自己正在做什么。”

“然后……怎么样了?”

“没怎么样。他都说不画了,我也不可能硬逼着他画。质数是无限的,所以《宽恕之网》和乌拉姆螺旋一样,原本就是永远不会完成的作品,早晚都得在某个地方停下,所以并没有区别。而在这期间,一清先生的情况开始恶化,很快就去世了。虽然这件事也让我很吃惊,但对我来说,有一件事却对我造成了更大的冲击。”

“那幅画……《宽恕之网》消失了。”

听到伯朗的话,宪三点了点头:“正是。”

“因为我一直都假装自己不知道《宽恕之网》的事,所以只能若无其事地向祯子女士打听,但她说不知道画的下落。我很沮丧,心想一清先生可能不仅不画了,还把画处理掉了。虽然我很舍不得,但也只能放弃。之后过了十几年,这期间祯子女士再婚了,明人君也诞生了。”

“十几年……感觉故事一下子跳了很多。”

“这期间真的什么事都没有发生。我平稳地过着日子。隔了十几年,再次打乱我心境的是明人君给我看的一张照片。照片上正是《宽恕之网》。他说是他从祯子女士的相册上揭下来的。因为他感到画上的图形和数学有关,所以想给我看看。我假装平静,表面上跟他说这看起来和数学没什么关系,但内心却无比激动。因为那照片上的日期是一清先生去世后很久。我开始想,那幅画莫非还在。如果还在的话会在哪里呢?如果是祯子女士刻意藏起来的话,那就只能在小泉的那座房子里。这个想法出现后,我便开始坐立难安。我知道小泉那座房子平时没人,而顺子有钥匙,所以我就偷偷地潜入寻找那幅画。”

“这是十六年前的事。”宪三加了一句。

伯朗渐渐地理解了事情的大概,觉得自己或许能想象出十六年前这座房子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不过,要具体说明还需要其他信息。

“但是你没有找到画吧?”

“没找到画,却找到了那份研究报告书,被很慎重地收在衣柜里。但那个时候,我并没有想要带走它。说到底,我的目标是《宽恕之网》。之后我又找时间潜入过几次。”

“难道说,这件事被妈妈发现了?”

伯朗想起在祯子去世后,康治说过她最近突然关心起小泉的这座房子。

“看起来是这样,虽然我很注意不要留下痕迹。有一次,当我正在查看佛龛后面时,忽然感到身后有人,我一回头,看见祯子站在那里。我吃了一惊,感觉心脏都要从嘴里飞出去。但她看起来却一点儿也不吃惊,只是很悲哀地说:‘果然是宪三先生吗……’”

“果然?”

“据说管理这房子的人跟她说,这房子的灯不时会亮,问她是不是最近来得很频繁。虽然祯子女士完全没有来过,不过还是搪塞了过去。然后她开始想,如果有人偷偷潜入的话,那会是谁,目的又是什么?如果目标是报告书,那么应该早就拿走了。很快她就得出了结论,是为了《宽恕之网》。”

“也就是说,这幅画果然是在这房子里?”

“据说一清先生把画的秘密告诉了祯子女士。一清先生说,那种东西是不可以画的,然后把画交给祯子女士处理,但祯子实在没法自己处理,于是就藏在了这座房子里。她心想侵入者或许是察觉到这一点的人。那么,会是谁呢?知道《宽恕之网》的人原本就很少。于是祯子向顺子打听了我的行程,锁定了我可能会潜入的日子后在这里守株待兔。”

那个时候发生过这种事吗?伯朗对这一切都感到震惊。当时的自己,正以兽医为目标,愉快地享受着求学生活。

“那么,姨夫你是怎么解释的?”

宪三无力地摇头:“我没有理由去解释,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祯子女士拿起电话,说是要打电话。”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书页 目录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