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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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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方的山顶上残留着薄薄的雪。天还阴着,可眼前无垠伸展着的草原却是一片油绿,让人感受到顽强的生命力。

“真没想到,这次的案子我竟然要跟恭哥一起行动了。”松宫握着装有咖啡的纸杯说道。

“我也是一样。原本只打算提点一下你的工作,没想到一发不可收拾,这火最终竟烧到了自己身上。风云突变,说的应该就是我现在这样的处境吧。”坐在一边的加贺应道。他手上拿着这起案件调查报告的复印件。

“这样一来,或许离案子解决又近了一步。”

“真是这样就好。”加贺的口吻很慎重。

两人正坐在东北新干线的疾风号上,目的地是仙台,是去见一个人。

昨天傍晚,松宫同加贺一起坐在警视厅的一个房间里,对面是小林和股长石垣,还有管理官富井。富井是这次案件的实际负责人,他见到加贺后温和地说了一句:“好久不见。”加贺也低头行礼道:“好久不见。”加贺还在搜查一科的时候曾是富井的部下,这件事松宫还是头一次听说。

但是寒暄就此打住,谈话立刻进入了正题。首先是小林,他将十几张照片摆在桌子上。照片里是一些被放大了的文字,分别是“桥”、“浅草”、“日本”等等。

“我从结论开始说起。”小林盯着加贺开口道,“在越川睦夫的房间里发现的挂历上写的字,以及加贺交上来的纸张,从这两样东西的笔迹鉴定结果来看,可以断定是同一个人所写。”

松宫感觉到身旁加贺的身体瞬间绷紧了。松宫自己也兴奋起来。

“你说拿来的纸张是你母亲的遗物,没错吧?”石垣问加贺。

“是的。准确地说,是留在我母亲房间里的纸张,所以是不是我母亲的东西我也不知道,但笔迹明显跟我母亲的不一样。”

那是一张a4纸,上面的文字如下:

一月&8195;柳桥

二月&8195;浅草桥

三月&8195;左卫门桥

四月&8195;常盘桥

五月&8195;一石桥

六月&8195;西河岸桥

七月&8195;日本桥

八月&8195;江户桥

九月&8195;铠桥

十月&8195;茅场桥

十一月&8195;湊桥

十二月&8195;丰海桥

从加贺那里看到这张纸的时候,松宫震惊了,因为这和越川睦夫日历上的内容完全一致。加贺也一样惊讶,便提出了一个“这辈子再无二次的请求”,希望松宫向搜查本部提议,将两样东西进行笔迹鉴定。

加贺对富井等人说,自己的母亲曾经跟一个叫绵部俊一的人交往过。

“因此那张纸很有可能是绵部留下的。但是绵部究竟是什么人,这个问题我至今仍然一无所知。这些文字的意思我自己也做过一定的调查,也没弄清楚。”

“那你母亲的遗物里还有其他看上去跟绵部有关的物品吗?”石垣问道。

“我不知道。或许有,可是我分辨不出来。但如果出于对这次的调查工作或许有帮助的考虑,需要我把母亲的遗物全部作为调查材料上交,我也没有任何问题。”

加贺的回答让三个负责调查工作的官员满意地点了点头。

“关于这件事情,我已经跟搜查一科的科长和理事官说过了。”富井说道,“我们有必要解开这道文字的谜题,因此我已经向日本桥警察局发出了协助调查的请求。现在那边的局长肯定已经同意了。从现在开始,你也参与调查工作,没问题吧?”

“我听从指示,还请各位多多关照。”加贺说完鞠躬行礼。

“我有一个问题要问你。”小林说,“虽然你对绵部是怎样一个人一无所知,但认识绵部或者见过绵部的人,你有什么头绪吗?”

“有,只有一个人。”加贺立即回答。

“那个人还活着吗?”

“肯定还活着,如今住在仙台。”

“好!”小林底气十足地回应,随即递给加贺一张纸,正是越川睦夫的面部素描,“工作立即开始,你去见见那个人。”

松宫看了一眼表,马上就到上午十一点了。

“应该快到了。”加贺也确认了一下时间,将手上的资料放进包里。

“哎,恭哥你到底知道多少啊?”

“什么?”

“关于去世的母亲啊。我只知道你一个人去把在仙台去世的母亲的骨灰和遗物取了回来,仅此而已。”松宫听说这件事情是在加贺的父亲隆正因病卧床不起的时候,是母亲克子告诉他的。

“你问这些干什么?”

“也不想干什么,想知道不行吗?或许你不记得了,我们可是亲戚,而且还不是一般的亲戚!舅舅曾经帮过我和我妈的大忙,他可是我们的恩人。这样一个人为什么跟妻子分开?我想搞清楚也是理所当然吧。”

加贺一直苦着脸听着松宫的话,最后他像是想通了似的,点了点头。“是啊,也差不多到该说的时候了,反正我爸也不在了。”

“难道还有什么特别的秘密吗?”

“那倒没有,只不过总有些难以开口。”加贺苦笑过后,表情又严肃起来,“我带着骨灰回到东京后,去见了很久未碰面的爸爸,为的是告诉他这些年我妈在仙台的生活情况。我妈一直在一个窄得无法想象的房间里过着清贫的生活。我告诉他之后,又问出了那个很久没有提及的问题——在我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到底发生过什么,我妈究竟为什么要离家出走?一直到那个时候,我都坚信原因在我爸那边。因为他完全不顾家庭,家事、孩子,还有一团糟的人际关系,全都一股脑地推给了我妈,于是我就猜想我妈是受不了才离开了那个家。可是去了一趟仙台之后,我觉得事情可能并不是我想的那样。因为我妈曾经告诉她身边的人,一切都是她的错。”

“舅舅怎么说?”

加贺耸了耸肩。“一开始他没有回答我,只是含糊地说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现在再提还有什么意思。然后我朝他吼了几句:‘难得一个女人愿意成为你这样一个人的妻子,你却没能让她幸福。事到如今,哪怕是谎话也好,至少应该在骨灰面前安慰她的在天之灵吧?’”

“哦&8943;&8943;恭哥朝舅舅&8943;&8943;真是少有啊。”

加贺无奈地笑了笑。“只不过是个毛头小子一句不合时宜的话而已。斥责自己的父亲,那也是最后一次了。”

“那舅舅呢?”

“他终于语重心长地开口了。最开始,他是这样说的:‘百合子说得不对,她没做错任何事情。错,终究还是在我自己。’”

松宫的眉头锁在一起。“什么意思?”

“接着我爸说起了以前的事情。首先从和我妈的相识开始。他们俩是在新宿的一家夜总会认识的,我妈曾经在那里陪过酒。但我爸当时并不是客人,而是查出某个案子的嫌疑人经常出入那里,去找我妈要求她协助办案。结果两人就因为这一面之缘开始了交往。”

“哎?舅妈曾经也陪过酒&8943;&8943;”

加贺看着松宫,轻轻地点点头。“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姑姑好像以前也在小酒店里上过班吧。”

“是在高崎的时候,还是舅舅资助我们之前的事情。说到底,家里的亲戚都讨厌我妈,也没其他人可求。一个单身女人想把孩子养大,到头来也只能干那一行。”

“从现实的角度出发也只能那样吧。但被亲戚们讨厌的并非只有姑姑,我家的情况其实也差不多。”

“恭哥家也是?为什么?”

“所以我才要说陪酒的事情。我爸当时一直受到家里亲戚们的攻击,说身为德高望重的加贺家长子,竟然娶了个陪酒小姐当老婆,像什么话。加贺家竟然还是个德高望重的家族,这事我当时还是第一次听说。”

“那是职业歧视啊,太过分了。”

“那时候的观念跟现在不一样嘛。而且据我爸说,我们家的亲戚大部分都思想保守、顽固不化。我跟他们也没有太多交流,并不十分清楚。”

“说起来,舅舅两周年忌日的时候,好像亲戚一个都没来呢。”

“我也记不太清楚了,好像我妈还在家里的时候,我爸跟亲戚们闹得很厉害。我爸因为工作太忙,亲戚之间的交往只能全部交给我妈,但是我妈好像经常会受到亲戚们赤裸裸的歧视。这些她全都一个人忍下来了,可最后风言风语还是传到了我爸的耳朵里。我爸很气愤,打算跟亲戚们断绝关系。结果这事闹大之后,关于我妈的评价却比之前更加苛刻了。其实那时候我爸只要带我妈稍微避避风头就好,可他却因为工作太繁忙而常常顾不上家。同时,我妈因为外婆病倒卧床必须照顾,再加上又要抚养一个还什么都不懂的儿子,精神上受不了也理所当然。”

“确实,光听着就受不了。”

加贺表情严肃,长长地叹息了一声。“到最后外婆还是去世了。要说我妈终于可以减轻一些负担,其实也没有。可能是因为失去了心灵上的支撑吧,这是我爸的推测。之前她遭受了种种苦难,但一直有外婆把她当作自己人,愿意听她倾诉,恐怕她也受到过不少来自外婆的鼓励。可是那样一个存在也消失了,她完全变成了孤零零一个人,一个不懂事的儿子也无法成为她的精神支柱。话说回来,我爸认识到这一点已经是很久之后的事情了,当时他根本没有注意到我妈的变化。”

“变化?”

“精神上的变化。在我爸看来似乎一切都没有改变,但我妈的内心产生了巨大变化。我爸开始意识到这一点,是因为某天晚上我妈的情绪波动。晚饭吃到一半,我妈突然哭了起来,说她是一个没用的人,做不了好妻子,也做不了好妈妈,这样下去只能给两人带来不幸。我爸呆住了。但是哭了一阵,我妈又恢复了平静跟他道歉说‘对不起,刚才的事情请你忘记’。那时候的事情,我也隐约记得一些,虽然也可能是错觉。”

“那&8943;&8943;”松宫有些犹豫,不知道该不该把此时出现在脑海里的词说出口,但他觉得现在并不是顾虑的时候,还是开口了,“是&8943;&8943;抑郁症吗?”

加贺缓缓地叹息,点了点头。“我觉得可能性很大。过低地评价自己,失去面对生活的动力,这是抑郁症的典型症状。在事情过去很久之后,我爸似乎也这样考虑过。但是在当时,几乎所有人都对抑郁症没有认知,恐怕就连我妈也没觉得自己病了吧。”

“要是这样,她当时应该很痛苦吧?”

“恐怕是的。我妈并没有表露出她的痛苦,又坚持了好几年,可最终还是到了忍耐的极限,离家出走了。我当时并不知道,但她还留下了一封信,信上写着‘我已失去了作为你的妻子和恭一郎母亲的自信’。看到信之后,我爸虽然对抑郁症一无所知,但仍然感觉到我妈的精神上似乎承受着某种巨大的压力。”

“舅舅为什么没去找她呢?”

加贺扬起嘴角,笑了起来。“顺其自然,他觉得那样才对两个人都好。不过,就算我妈离家出走真的是因为她得了抑郁症,但没有注意到这一点,没能替她分担精神上的负担,我爸仍觉得所有的错都在他身上。‘百合子没有错’,我爸是这样说的。他还说我妈死之前一定想孩子了,哪怕只见儿子一面也好。他说每当想到这些,他的心都会痛。”

这些话,松宫并不是第一次听到。他想起了几年前的事情。

“舅舅和恭哥之间好像有过一个约定吧。即便舅舅到了病危的时候,恭哥也不可以留在他身边。舅舅应该是下决心要独自一个人面对死亡吧。而且舅舅临终的时候,恭哥也确实在医院外面。”

“那应该是他对我妈迟到的歉意吧,还有作为一个男人的尊严。虽然我明白他的心思,也配合了他&8943;&8943;”加贺的脸上露出些微苦楚。

那时他的行为究竟是否正确,或许他还没有最终的答案,松宫看着表哥的脸想道。“舅舅或许想以此做最后的了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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