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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明 01(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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峰岸离开被窝时,已将近十一点,但他还是感觉昏沉沉的。

他并不是睡昏头,而是没睡饱。昨晚他始终无法成眠,结果他在快天明时喝了杯威士忌。

他在坐垫上盘腿而坐,茫然望着空中。朦胧中,他依稀记得自己做了几个梦。毫无脉络可循,莫名其妙的影像,一一拼凑成梦境。当中还有自己跳跃飞行的画面,此刻的不舒服感,似乎就是源自于此。

真是够了──他如此低语。梦见自己跳跃飞行,是很痛苦的一件事。

高中时代的峰岸,人称“小樽怪童”。每每出赛都赢得冠军,也曾多次蝉联冠军。面对同是高中生的对手,他自信无人能出其右。也曾向朋友和竞争对手发出豪语,说他就算现在加入日本代表队,相信也不会表现太差。

到了高三那年,开始有不少人前来挖角,全都是知名的企业队。峰岸犹豫良久,最后决定加入原工业。这是个经营多年的队伍,过去造就了多位知名选手。而最吸引他的原因,是队上由藤村担任教练。因为他早有耳闻,藤村是最棒的指导教练。

加入企业团体后,他首先尝到的是日本代表队的严苛。青少年与成人,其练习量与竞争激烈的差异,根本无法相提并论。

比赛时的压力也远远高出许多,而且当中还有不少尔虞我诈。

在某次比赛中,峰岸完成第一次跳跃时,首次暂居领先。光是这样他便已相当兴奋,但他在等候第二次上场跳跃时,其他滑雪跳跃的前辈们轮流前来和他攀谈。

“喂,你也太拚了吧。”有人笑着这样对他说,也有人告诉他:“希望你第二次跳跃能超越八十五公尺。这样就肯定能夺冠。”让他特别在乎这具体的数字。甚至有位前辈还拍着他的肩膀,很明白地对他说:“这是你第一次赢得冠军,对吧?”

他们的目的都是要造成他的压力。这是个追求胜败的世界,所以也是理所当然,但当时峰岸还没习惯这种尔虞我诈。而对他影响最大的,是有人在他身后若无其事地谈论:“右边吹来的风好像增强了。”

对习惯往左弯的峰岸来说,右边吹来的风正是他的罩门。结果他第二次跳跃失败了,因太过在意风向而用力过猛。事实上,右边根本没风。那些人在他身后交谈,只是为了让他感到紧张而运用的策略罢了。

有了几次教训后,峰岸已能在一次赛季中夺得几场冠军。并在他二十三岁,也就是高中毕业后的第五年,达到颠峰。在日本全国大赛中夺得优胜,参加世界杯同样也表现不俗。

我想维持实力,好参加下次的奥运──这是峰岸唯一的心愿。

就在这时,他的身体遭遇了意想不到的事故。

那是一场九十米级的比赛。在这天的比赛前,他一直保持绝佳状态。他心想,如果能维持这种状况,今天也有可能获胜。

接着他展开第一次跳跃……

当他从助滑坡滑下时,感觉一切都很完美,姿势比平时更稳定,脚掌紧紧抓牢雪地。

他加速滑行,进入飞跃跑道。接着使劲一跃。角度、时机,理应都掌控得很完美才对……

当时他为何会那么做,峰岸至今仍不明白。可是看录影带重播,那的确是不争的事实。

理应是一次完美的跳跃,但他却在跃出后缩起双脚。显而易见,如此一来,他将完全无法承受升力,最后倒栽葱落地。

他就此坠落。同时下半身感受到一阵剧痛,意识顿时远去。有人冲向他,向他叫唤:“喂,你不要紧吧?”但那声音听起来就像来自墙外一般。

他受的伤,病名为左膝关节处的复杂性骨折。

“你跳得太完美了。”藤村凝望医院窗外的景色,如此低语。声音相当平稳。“因为跳得太完美,身体前后都没受到风阻,因而产生一种宛如置身真空中的不安感。滑雪跳跃的选手要是感觉不到风的存在,反而会产生恐惧。明知这时缩脚会造成反效果,但是却本能地采取这种行动,对吧?”

峰岸在床上坐起身,望向房内的白墙。他怔怔地聆听藤村解说,但对于自己在甚么念头下做了甚么,没半点记忆。因为他跃离跳台的瞬间,脑中一片空白。

藤村回过头来,静静注视他的双眼。接着他以坚决的口吻说道:“你得战胜那种恐惧。这样才会变得无敌。”

“我还能飞吗?”峰岸指着石膏问。

“当然。就连鸟也是会换羽毛的。”藤村很肯定地应道。

接着,果然如藤村所言,一年后,峰岸重新站上跳台。一开始是和这段空白期所产生的恐惧对抗,但他很快便度过这个时期,以前的感觉再次苏醒。

然而,他始终无法恢复以往的成绩。感觉明明一样,但落地点却比预期的短少许多。

“你的肌力和爆发力都已恢复。”藤村说道。“简言之,你的感觉已乱。当务之急,就是先认清这点。”

感觉是滑雪跳跃选手的财产。是否拥有好的感觉,足以左右一名选手的技艺高低。

峰岸默默反覆练习。听取知名选手的建言,重复看自己过去颠峰时期的影带。他想发现自己心中究竟是哪里乱了。

正当他为此所苦时,年轻选手辈出。他们就像昔日的峰岸,展现出无所畏惧的跳跃英姿。曾几何时,峰岸在比赛中上场的顺序,已排在前头。这表示他的排名一路往下掉。

榆井明高中毕业后加入原工业时,峰岸正处于这种状态。

峰岸很明白榆井的实力,但和他一起练习后,又受到新的冲击。

最令他印象深刻的,是榆井第一次赢得优胜时。那是电视台在大仓山举办的大赛,感觉上观众比平时来得多。

榆井在第一次跳跃中,跳出最长距离而暂居首位。但因为今天天候状况佳,暂居次位的选手仅以些微差距紧追在后。第一次跳跃结束后,众人都认为胜负难料。而领先集团的选手们,这时当然会对榆井施压。然而,在这种时候,他们的阴谋根本起不了作用。

第一次跳跃结束后,选手们走进上蜡室,为滑雪板上蜡,准备第二次跳跃。榆井打从走进上蜡室之前,便一直开心地大呼小叫。

“我领先,领先耶。我的第一次优胜。”他的声音尖锐刺耳。峰岸提醒他安静一点,但他却还是笑咪咪的模样。

“这位大哥,你这么开心好吗?”一名资深的选手低声道。“滑雪跳跃是两次决胜负耶。会发生甚么事,还不清楚呢。你也有可能会坠落哦。”

接着他转头面向身旁的选手,说了一句:“对吧?”询求对方附和。那名选手也带着不怀好意的笑容看着榆井。

但榆井面不改色。听完那名资深选手的话后,他重重点头,开朗地笑道:“说得是,会发生甚么事,还不清楚。也有可能除了我之外,所有人都在比赛中跌倒。”结果反而是令那名资深的选手脸色大变。

站上跳台后,有许多杂音传向榆井。但他完全不以为意。大家想让他在意优胜的事,对他造成压力,但打从一开始他便深信自己会赢得优胜,所以根本没效。结果他获得压倒性的胜利。其他落败的选手,见他那样的态度,恨得咬牙切齿,但还是拿他没辙。

“那家伙比想像中来得奸诈。”第二次跳跃失败的那名资深选手,在峰岸耳边低语道。

那天下午,电视播出比赛情形,所以峰岸在房间里与榆井、藤村一起观看。第一次跳跃越过k点的榆井,一面拍手,一面滑下助滑坡。当他在减速道停下时,他侧身面向萤幕,双手比出胜利手势。他是在比给谁看呢?正当峰岸感到纳闷时,一旁的榆井笑出声来。

“啊,糟了。电视台摄影机在拍我啊?”看来,他是向观众比出胜利手势。

那天晚上用完餐后,榆井点了一份蛋糕。将水果蛋糕摆在桌上后,他从口袋里取出某样东西,插在蛋糕上。原来是螺旋形状的蜡烛。他朝蜡烛点火,唱了首莫名其妙的歌后,吹熄烛火,然后一脸开心地吃起了蛋糕。

“这是庆祝赢得优胜唷。”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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