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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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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要签合约吗?”

“嗯,在新宿的那家酒店。”

事故赔偿金的数额基本上定下来了,今天是正式签约的日子。昨天晚上平介就提议直子和他一起去,作为家属参加最后一次会议。

“还是算了吧。”她把茶递给平介。

“好吧。”

“自己的生命被估价的瞬间,我还是不想在场。不管多高的价格。”

“我明白了。”平介接过凉茶,咕咚咕咚喝了起来。

广播里传来午休结束的通知,直子赶忙回去了。平介四处寻找桥本多惠子,想对她道声谢。看到她就在入场处,平介向她走近。她也发现了平介,跑过来问他:“便当还合口味吗?”

“非常好吃。太感谢了。”平介低头致意。

“那太好了。那就把便当盒给我吧。”她说着伸出手。

“不不,”他连忙挥手道,“洗完再还给您。女儿说这是最基本的礼貌。”

“藻奈美吗?她始终那么懂事呀。”

桥本多惠子微笑道。平介想着应该多说几句,说不定她也这样希望,可一时之间却找不到话题。这时有位女教师呼喊她的名字,她马上应了一声。

“那我先告辞了。”

平介凝视着她的小腿,直到她走远。午休后的第三个竞技项目是六年级学生赛跑。平介走到家长席最前排。

信号枪发出声音的一瞬间,五名运动员争相出发了。这是五十米短跑,参赛的孩子们会经过家长席前。家长们热烈地大声为他们加油助威。

这时平介注意到,终点处拉着终点线的人中有一个正是桥本多惠子。她当然没有注意到平介,而是温柔地微笑着,迎接拼命奔跑着的孩子们。

直子出发的时刻相对较晚,大概是由于个子比较高的缘故吧。完全看不出她在紧张,表情看上去反倒有些嫌麻烦。枪声一响,五个人一起冲了出去,有两个人领先,直子排在第三位。她保持着这个位次冲到了终点,其间平介为她拍了两次照。

如此说来,藻奈美一直都是第三名啊。哪怕精神上已经成了大人,可是身体还是没有变。这个结果就是最合适的。冲过终点线后,直子看着平介,苦笑着轻轻扬了扬手。平介也以同样的方式回应了她。

最后,他又举起相机,只是这次他从取景框里看到的是拉着终点线的桥本多惠子。秋风吹拂着她栗色的长发,她用那只没有拉着线的手拢了拢掠过脸庞的发丝。在这个瞬间,平介按下了快门。

五千二百万元——平介看着协议上写着的这个金额,完全没有概念。不过是五和二的后面跟着六个零罢了。这个数字的意义,平介完全没有真实感,但是据说能争取到这个金额已经算是成功了。根据大黑交通以往的赔偿案例和用霍夫曼式计算法1得出的最后结果,都远远小于这个数字。

然而平介也完全没有获胜的心情。至此,深爱的人真的不存在了,不能再心存幻想。有的只是这样的心情。

“这样可以吗?”坐在对面的男人问道。平介从没见过他,也没见过他身旁的男人。平介刚走进这间屋子的时候,这两个人站起来郑重地低头致歉,不知道有多少真心的成分。自事故发生已经过了好几个月,大黑交通上至社长下至职员,发生了很大的人事变动。眼前这两个人也是,虽说是大黑交通的职员,但是对事故完全没有责任。

平介觉得,发生的一切都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逐渐风化,只有面前的这张纸还记录着这场悲剧。

平介在指定的地方签字,在向井律师的指示下盖章,再写下银行账户,这就算结束了。

“辛苦了。终于结束了。”向井说着,嘴边浮现出微笑。对于他来说,这应该是一项重大的工作,露出如此放松的表情也是理所当然。

“非常感谢您。”平介对向井致谢。

平介刚站起来,对面的两个人一齐站起身,对着他说道:“真的非常抱歉。”

没必要道歉,反正和你们没关系——他想这样说却没说出口,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离开了房间。

待家属们全部签字盖章完毕,向井律师将他们召集到会议室里进行了简短的说明,并一起商讨如何应对媒体。

“具体的赔偿金额,”向井说道,“我觉得媒体最想知道的就是这个。”

“告诉媒体有什么好处吗?”受害者家属协会的林田问道。

“以后如果发生同样的事故就可以作为参考了。这回的数额估计打官司是争取不来的。”

“也就是说,对我们没有什么特别的好处?”

“可以这样说。”向井垂下了眼帘。

最后大家通过投票,一致同意不公开具体的赔偿金额。

“还有别的问题吗?”向井环视众人。

平介有问题想问,又有些犹豫,如果现在不提出来,以后就没有机会了。

“如果没有的话,那就到此——”向井刚说到这里,平介举起了手。向井一副意外的表情看着他。“什么?”

“梶川得到多少赔偿?”平介问道。

“梶川?”向井好像一时没反应过来他说的是谁。

“梶川,大巴的司机。”

“哦。”向井点了点头。平介周围有人发出同样恍然大悟的声音。“这个我不知道,因为和家属是两回事。”

“这样啊。”

“大概会有慰问金什么的吧,我不知道。怎么了?”

“没,没什么……”平介只好边说边坐下。

其他家属也都诧异地盯着平介。“他可是导致事故发生的罪魁祸首啊。”不知是谁这样说道。

耗时七个月的赔偿金交涉到此就告一段落。家属们朝向井和干事们致谢,然后互相寒暄,三三两两地陆续离开。没有人露出满足的神情,只有不得不收起愤怒的无奈。平介想起直子说过的话——需要一个在无法忍受时怨恨的对象。

走出酒店,夜幕已经降临。他想去喝酒,但是考虑到直子一个人在等他,就放弃了。他打算买一些奶油泡芙带回家,便朝车站走去。

1在损害赔偿等方面,计算将来应得利益的一种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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