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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宝石的奇迹(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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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未玖以前一直以为自己住的是个小地方——在家的附近就能买东西;去学校步行十分钟都不到;朋友家也都离得很近,来往很方便;走在路上的时候,总是能遇到熟人打招呼。

直到五年级的时候,她才终于发现,以前之所以会那么想,只是因为自己的行动范围太过狭小。只要稍稍走远些,就能看到之前从未见过的新世界,比如一栋超大的办公楼、入口装饰得很时尚的餐馆,还有很多乍一看根本不知道是卖什么的店铺。

也是在五年级的时候,她在一个意外的地方发现了一间神社。那天回家路上,纯粹是一时兴起,未玖选了一条从没走过的小路。虽说只是偏离车水马龙的主干道一点点,那条小路却静得出奇,仿佛时间完全停止。路边是一排古旧的民宅,时不时地还能看到几家零星的小店,但那些店都已大门紧闭。

那间神社就“藏”在那些房子之间。走上一段小小的石阶,未玖看到一只功德箱。拉动粗粗的摇铃绳,头顶上方的铃铛就会“当啷”作响。

“希望我能变成有钱人。”虽然声音很轻,但她还是说出了自己的愿望。

未玖的家算不上富裕,父亲死于一场事故,一家人的生活全靠母亲白天在超市打工、晚上去居酒屋干活维持。未玖没法奢望那些高价的玩具,也不会去参加任何花钱的游戏。所以每天放学后,大部分时间她都是一个人。她特别羡慕别的孩子。

未玖一直希望自己能变成有钱人,却并不是因为想要过奢侈的生活。她只想让终日辛苦的母亲能稍稍轻松一些。

她对着功德箱祈愿,却没有扔一毛香钱进去。

如果仅此而已,未玖估计不会在之后的每一天几乎都来这间神社。就在她穿过小小的鸟居准备离开的时候,她发现了“他”。

“他”在围着神社的石阶上,双手双脚藏在身体下面,摆出一副据说是猫很擅长的名为“香箱座”的姿势,一脸若有所思的表情,眯着眼,俨然一副思考哲学难题的模样。

“他”身上有着浅棕色的条纹,额头上也有几道深棕色的纹路。未玖试着走近前看,一开始还担心“他”会逃走,但结果“他”根本没动,只是睁开眼,瞥了未玖一眼。

未玖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身体。毛很柔顺,就像新毛笔一样。被摸的时候,“他”的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未玖明白,这表示“他”喜欢被她抚摸,于是放下心来。

过了一会儿,“他”站起身,面朝未玖,接着又不停地舔未玖的手,然后发出“咕”的叫声——不是“喵”,也不是“喵呜”,而是“咕”。

未玖觉得“他”是饿了。想起书包里还有学校午饭时发的面包,于是赶紧打开书包。她把面包撕成小片,送到“他”的鼻子底下。没想到“他”却不屑一顾地扭过头去。未玖心想:什么意思嘛。难道在示意想吃更好吃的东西?

“对不起,”未玖对“他”说,“明天我会带好吃的来。”

“他”抖了抖鼻子,未玖觉得“他”是在说:那我等你。

第二天放学后,未玖先回家打开冰箱寻找有没有猫可能会喜欢吃的东西。梅子、酱菜、藠头、生鸡蛋——未玖觉得猫应该不会喜欢吃这些。

突然,她看到了奶酪鱼糕,于是拿了一块,悄悄放进口袋里。

因为冰箱里已经找不到什么好吃的,所以她又去翻放零食的橱柜,然后把曲奇饼和也装进口袋。是未玖自己想吃。

未玖把口袋塞得满满的,来到神社,却没看到昨天那只猫。未玖心想,不在也没办法,于是拉了几下摇绳,听了几声铃铛响,然后走下石阶。就在这时,她看到“他”出现在树丛中,正目不转睛地抬头看着自己,似乎在说:原来是你,又来了?

未玖蹲下身,从口袋里掏出奶酪鱼糕,剥掉外面的塑料包装,撕成小块放在猫面前。“他”小心翼翼地闻了闻味道,然后舔了舔,但似乎并没打算将其吃进嘴。

“你怎么不吃?”未玖问。

猫却对她的问话不理不睬,自顾在奶酪鱼糕前摆出和之前一模一样的哲学家似的“香箱座”姿势。

“那这个呢?”

未玖把曲奇放在“他”面前。这一次,“他”只是把鼻子稍稍凑过去一下,连舔都没舔,似乎也不对“他”的口味。

未玖在一旁的石阶上坐下,从口袋里掏出,拿了一块塞进嘴里,然后眺望远方,欣赏晚霞之美。

突然,她感到有什么东西好像隔着她的牛仔裤在碰她的膝盖,低头一看不由吓了一大跳——不知什么时候,猫已经来到她的近旁,前脚正放在她的膝盖上,身体和脑袋伸到最长,鼻子一个劲儿地凑近未玖装的口袋。

“咦?你喜欢这个?”

未玖从口袋里掏出,放到猫鼻子前。这一次“他”只舔了一口,就马上毫不犹豫地咬了一口。咀嚼吞下后又开始吃第二口,接着一口又一口,很快,整块都进了“他”的肚子。但“他”似乎还不满足,继续对着未玖的口袋闻了又闻。于是未玖又拿出一块。

吃完第二块后,“他”终于露出心满意足的模样,跳上未玖的膝盖,团成一团,似乎在催她:快摸摸我。

未玖抚摸着“他”的身体,听到“他”从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声,未玖觉得自己的内心非常平和。

从这天起,未玖每天放学后都会去那间神社。虽然有规定不允许带零食去学校,但她还是偷偷地把一包塞到书包里。

未玖给猫取了个名字叫“稻荷”,因为“他”的毛色和“稻荷寿司”[1]一模一样,还因为神社的名字里也有“稻荷”两个字。未玖决定给稻荷戴个猫环,因为她觉得如果不戴猫环就可能会被当成野猫,会被抓去动物收容所。于是她去百元店买了条粉色的带子,自己动手做成猫环给“他”戴上。浅棕色的稻荷戴着粉色的猫环,比未玖想象中的还要合适。

未玖对稻荷说了很多事,主要的话题是关于未来的梦想。未玖的梦想是做一名美发师。她希望能为各种各样的客人做头发——剪出最适合客人的发型,然后染个色或是烫一下,做完头发后,客人仿佛判若两人,然后对未玖表示感谢——光是想象一下这样的情景,就让未玖内心雀跃不已。

当然,她并不是发出声音对稻荷诉说,而是一边抚摸着稻荷,一边在心中喃喃自语。但不可思议的是,她似乎可以听到稻荷的回答——

这个梦想很不错。

但为此你必须努力学习。你要是算术不好的话什么都做不成哦。你觉得算术和美发师没关系?当然有!比如说,你要是找钱给客人找错了可不行吧?而且你至少得读到高中毕业。要考上高中的话,算术也是必考科目。哦,不对,进了初中以后,就不叫“算术”,改叫“数学”了。

对未玖而言,和稻荷在一起的时间是无可取代的至珍时光。不管遇到多么难过的事,只要和稻荷在一起,她的内心就能得到治愈。

然而——

稻荷不见了。这天,未玖和往常一样放学后来到神社,也像往常一样摇响铃铛,但原本一听到铃声就会出现的稻荷,这一天却始终没有现身。

未玖觉得很奇怪,只能失望地回了家。第二天放学后,她又去神社找,却依然没看到稻荷。第三天、第四天也都没见到稻荷。

神社里有一间小小的办公室,办公室里有时候有人,有时候没人。未玖从没和里面的人说过话,但这一次,她鼓起勇气,问了神社办公室里的人——一个头发已经花白了的大叔。

“经你这么一说,最近好像确实没见到那只猫。”大叔似乎知道稻荷。

“您知道‘他’去哪里了吗?”

对于未玖的这个问题,大叔只能苦笑着说:“不知道呀,毕竟是一只野猫,也许是去了别的地方吧。”

未玖心想:这绝不可能。稻荷不可能说走就走,至少不会对自己不告而别。

然而,自那以后,未玖再也没见过稻荷。渐渐地,未玖不再去那间神社。

这样的日子差不多过了两周。这天放学后,沿着主干道边上的人行道上朝家走的未玖突然看到一件熟悉的东西。

在马路护栏的一根栏杆上,挂着一条粉色带子。

未玖赶紧跑过去确认。没错,这就是自己给稻荷戴的那根猫环,因为是自己亲手做的,所以不会认错。

怎么回事?究竟怎么回事?

未玖觉得脑子里很乱,一下子也想不出什么答案,而且大脑正在拒绝接受眼前看到的事实。

而在挂着猫环的栏杆下方,摆着一束花。

2

路边摆放花束意味着什么?就算未玖还只是个孩子,她也明白,这是为横死之人献上的花。不对,不一定是人,但一定是有谁丢了性命。

之后,未玖每天的必做之事从去神社变成了去盯梢挂猫环的栏杆。她想弄清楚是谁放的花。未玖第一次看到花的那天,花还很新鲜。她猜想可能有人会定期过来献花。正好旁边有个小公园,未玖就在公园里盯着护栏。

但毕竟不能二十四小时一直盯着。她只能在每天放学回家路上的一个小时左右的时间里,坐在公园的长凳上假装看书,眼睛却一直望着护栏。未玖也知道自己可能会徒劳一场,不会找到放花的人;她来公园,只不过是一种自我安慰。

然而,一周之后,发生了一件意外的事。这天,未玖看到一辆小货车停在公园旁,一个大个子司机下车后,手里拿着一小束花,取走已经干枯的旧花,把新的花放在地上,然后摆出的手势在面前划了几下,就像是在做祷告的仪式。接着,他转身回到车上。

未玖吃惊地站在原地,心想:没错,一定就是这个司机把猫环挂在栏杆上的。

她赶紧朝货车跑去,却听到货车引擎发动的声音。未玖心想如果这次跟丢了,恐怕以后都没机会再见了。

未玖跟在已经发动的小货车后拼命追赶。“等等!等等!”未玖一边大喊一边挥手。

很快,小货车放慢速度,停在了路边。司机打开驾驶座旁的车门。这个短发、四方脸的男人诧异地看着未玖:“怎么了?什么事?”

未玖跑上前,大喘吁吁地问:“那束花是怎么回事?那里发生过什么事?”

司机皱紧眉头:“你为什么要问这个?”

未玖说:“因为那是稻荷的颈环……”

“稻荷?”

“稻荷是一只猫。”

司机听到这里,眼睛瞪大了问:“那是你的猫?”

“不是我的猫,但‘他’和我很要好……”

“是吗?”司机喃喃地说,然后关掉小货车的引擎,走下车来。

司机说当时他并没有速度很快,也没有分心不看路。

“我当时是正常行驶,但那只猫突然窜了出来……实在来不及躲避。虽然我立刻踩了刹车,但还是感到重重地撞上了……哦,用‘感到’这个词也许奇怪,但总之就是有感觉。我下车后,看到那只猫倒在地上,软趴趴的,完全没有动弹。当时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但也不能弃之不管,所以就用手机查到最近的宠物医院,然后赶紧送去。但结果还是没用,医生说它已经伤到内脏,救不活了。事后我始终觉得放不下,所以就像刚才那样去那里放一束花。”

听司机讲述这段话的时候,未玖已经哭成了泪人。稻荷果然死了。

司机把救治过稻荷的宠物医院的地址也告诉了未玖。虽说这家医院就在附近,却并非步行可达的距离。

“我开车送你过去吧。”司机说,“正好顺路。”

妈妈从小就告诉过未玖,不要跟陌生人走,不要上陌生人的车。但这一次,未玖却点头同意,因为她觉得为被碾死的猫送花的人应该不会是坏人。

司机把未玖带到一栋白色大楼前。未玖有些意外,因为她之前还以为会去街边的小诊所。

未玖心想,既来之则安之。于是跟着司机一起下车进了宠物医院。司机先在医院前台进行问询。一旁的未玖听到他问前几天送来的那只猫最后被送去哪里了。未玖心想:这个司机果然不是坏人,所以,他说那是一起意外事故,应该也是真的。

等候室很大,里面有好几个人,都带着猫或狗。那些猫狗都被驯养得看上去很乖巧,但也可能是因为生病或受伤而没有精神欢闹。然而,无论如何,至少它们都还活着。未玖想到稻荷已经不在这个世上,再也回不来了。

稻荷!未玖在心中大声呼喊。一想到再也无法抚摸那柔软顺滑的猫毛,未玖就忍不住悲从心来。

稻荷——

就在这时,未玖的心里突然产生了一种奇妙的感觉——既好似在耳边私语的声音,又像有熟悉的气味,还有暖风一样的感觉。她赶紧抬起脸,朝四周张望。

除了正对诊疗室的门以外,等候室里还有另一扇门,门上挂着“看护室”的牌子。未玖看到两个像是夫妻模样的人从里面走了出来,于是觉得这个“看护室”应该可以随意进出。

未玖站起身,她觉得“那种感觉”就是从这个看护室传出的。

走进“看护室”,未玖看到很多笼子。笼子里有不少应该是正在住院的猫和狗,它们被关在狭小的空间里,看上去很可怜。看见未玖进来,一只博美虚弱地摇了摇尾巴。

未玖看到“看护室”里还有一扇门,上面贴着“闲人免入”。但未玖的眼睛却无法离开这扇门,因为她有一种强烈的感觉,门背后就是她要找的真相。

未玖吞了口口水,转动门把手。门没有上锁,她轻而易举地打开了门。

眼前出现了一条长长的、昏暗的走廊。未玖提心吊胆地朝前走,虽然感到自己心脏狂跳,却还是没有停下脚步。

就在走廊的尽头,又出现一个笼子状的东西,但比刚才看到的笼子大了很多,感觉是用来关特殊动物的。

然而,未玖却发现笼子里是一只猫,长毛,中等体型,正坐在笼子中央,一动不动。

未玖吃惊地瞪大了眼,因为这只猫有着与其他猫明显不同的特征。不对,不仅如此——

就在这时,突然有人用力抓住未玖的双肩。她本想大叫,却因为太过恐怖和吃惊而失声。回头一看,未玖发现一个白衣男人站在自己身后。

“你在干什么?”一个男人问道。

未玖没能回答,只是无声地动着嘴。

男人迅速拉上笼子前面的帘子,压低声音说:“不许告诉任何人关于这只猫的事。”男人瞪着未玖,继续强调说,“听懂了吗?”

未玖害怕得说不出话来,只能重重地点点头。

未玖被男人推回之前那间的看护室。男人将贴着“闲人免入”的门上了锁。

回到等候室,未玖发现司机一直在找她。司机有些生气地说:“你去哪里了呀?”

“对不起,我去看住院的小动物了。”

“是吗?你应该跟我说一声的。”司机放低声音继续说,“关于那只猫,果然没救活。遗体已经交给专业人员拿去火葬了,但不知道有没有骨灰。”

“是吗……”

“抱歉,我能做的只有这些。你家住哪里?我送你回去。”

未玖摇摇头,说自己能回去,然后又朝刚才那间“看护室”看了一眼。

刚才那个白衣男人正站在看护室门口,朝未玖冷冷地看了一眼,然后扭开脸,自顾打开门进了室内,从未玖的视线中消失了身影。

3

仁科望着大笼子叹了口气。里面一共有五只刚出生的小猫,互相推搡着,正在抢泰贝莎的奶喝。这副本该人见人爱的情景,在仁科看来却是心结难开。

泰贝莎是一只母金吉拉,血统纯正,毛色靓丽。这次生下的小猫中,白色的有三只,黑的有两只,每一只都很俊俏,好好找一下,应该能找到愿意养它们的主人。

“但应该已经不行了。”

正在一旁的沙发上正在做编织的妻子苦笑着说:“看来你终于下决心放弃了。”

“其实我也想过再试一次。”

“不行!你知道照顾小猫有多辛苦吗?给它们找主人也很难。”

“我明白,我也知道这事儿让你很辛苦。”仁科回头看了看今年六十岁的妻子。在她身旁躺着一只银灰色的猫,这是泰贝莎上一胎生下的小猫,一直都没找到愿意收养它的主人,结果只能由他们自己养。

“但是,”仁科有些不死心地说,“我觉得下一次一定可以成功。”

“不行!”妻子态度非常坚决,“你知道已经生了多少只吗?”

仁科皱着眉说:“我知道,我又不是不会数数。”

“到上一胎为止,已经十只了,加上这次生的五只,总共就是十五只。之前还一直担心万一这次一胎生七只该怎么办。”

“我不是跟你说过不用担心嘛,泰贝莎的身体不可能一胎生七只。事实上,这不只生了五只嘛。”

“这次只是运气好。总之,到此为止。下次要是再怀孕,肯定不可能只生一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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