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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记(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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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积电车

我经常搭乘电车的时期是学生时代。当时我上学的路线是先搭近铁从布施站至鹤桥站,再换乘环状线到天王寺下车。每天车上都拥挤得如沙丁鱼罐头一般,自然也不乏色狼、扒手出没。在布施和鹤桥之间有个今里站,我有个朋友从这一站上车,他就不时偷摸女人屁股,还狡辩说“只用手背碰碰不算色狼”。有一回他出手猥亵时我刚好在场,那位化着浓妆的白领女郎似乎弄错了,竟朝我狠狠瞪过来。

自从通了地铁后,我就不用再受挤车之苦了,因为离家最近的站就是始发站。虽是最近的站,依然得走十五分钟以上。等到从家步行三十秒即到的地铁站建成时,我已经离开了大阪。

上班族时代我都开车去公司,故而很幸运地不用去搭满员的电车。但每天都遭遇堵车,后来发现还不如到最后一刻才出门,然后抄近道一路狂飙而去有效率。

开车上班虽轻松惬意,但下班后就没法和同事一起去小酌两杯。我一直梦想能像《海螺小姐》里的益男或波平那样,随心所欲地把酒言欢。

成为作家后我一直在家工作,但有两年时间在外面租了工作室,每天过去上班。本来开车二十分钟就可到达,但我总是刻意搭公交再转电车,在路上折腾将近一个小时。这样很辛苦,却也很有乐趣。那间工作室邻近市中心,因此颇受编辑好评,现在从市中心到我家要花上一个半小时,想必在编辑中风评不佳吧。

这篇作品是在去往工作室的途中偶然想到的。不,说偶然想到不是很确切,应该说,是我揣摩着眼前人们的心境,不知不觉间便构思出了这样的故事。

有时也想再坐坐那种郁积电车,但每天都坐就很令人生厌了。

追星阿婆

有时发现已从电视上销声匿迹的演员、歌手依然名列高额纳税榜前茅,我不免觉得很诧异。他们通常都拥有一批忠实支持者,其中大多为老人,尤其是老妇人。

我父母很少去看这种艺人的演出,只有不用自己破费,而是推销报纸的人主动送票时才会例外。本以为父亲应该不喜欢看这一类演出,他却好像看得相当开怀,让我感叹人一旦上了年纪,变化可真大啊。

家父从事珠宝加工业,因为经营的不是什么高级店铺,有时也会遇到很特别的顾客。有一阵子常有个奇妙的客户光顾,前些日子才打造的戒指,这次又要改成耳环,下回又加些原料打成胸针,就这样反反复复地回炉重造。父亲心里纳罕,一问缘由,才知她是个追星阿婆。

在我计划将这个故事写成小说时,起初打算从首饰加工师的角度,对顾客的奇妙举动进行推理。这种推理架构写起来简单得多,如果写成一个温馨的故事,应该会很受欢迎,但那样就无法表现追星阿婆的疯狂了。

一彻老爸

《巨人之星》和《明日之丈》都是我少年时代的经典漫画,但如今想想,颇有很是莫名其妙的地方。其中我无论如何都想不通的,就是星一彻发明的魔送球。这是种三垒手给一垒手的传球,看似直奔跑向一垒的跑者脸部而去,但当对方胆怯减速时,球就一个急转弯,稳稳落入一垒手的手套,当真是出神入化。星一彻本是知名三垒手,因肩伤无法投出快速球,故而发明了这样的技巧。

可这样再怎么想都很奇怪。既然投不出比跑者速度更快的球,又怎么可能投出险些击中他脸部的球呢?

这个倒还罢了,多少总能勉强说通。最令我难以理解的,是星飞雄马对魔送球的看法。

进入巨人队后,他旋即意识到单凭直球不足以天下,于是开始研发新的变化球,悟出了大联盟魔球一号。可我很想说:慢着!你为什么不投爸爸教你的魔送球呢?那可是厉害无比的变化球啊,谁也休想克得住。再搭配精准到毫厘不差的刚速直球,绝对是如虎添翼,赢上几十场也不在话下。

可是飞雄马迟迟想不到向打者投魔送球的招数。直到开发大联盟魔球二号时,他才终于想起来,但并未直接拿来用,而是利用它的原理发明了消失的魔球。这里又有个不合情理的地方:每次一看出消失的魔球本质就是魔送球,打者无不立刻挥棒猛击。我要再次强调,魔送球可是很厉害的变化球,带起的风势甚至会卷得地面尘土飞扬。在尘土掩蔽下遁形的魔球自然没人打得到,但就算看到了球的踪影,也同样不可能打中。

虽说没少吹毛求疵,我却并非与这部漫画有什么过节,毋宁说是感情深厚的表现。实际上在《巨人之星》里,魔送球远比大联盟魔球意义重大,每到故事的转折点,总会牵扯到魔送球。因为魔送球是父亲一彻的分身,只要飞雄马一天不和魔送球划清界限,他就无法摆脱父亲的掌控,过上真正属于自己的人生。

写这篇作品时,我思考的都是诸如此类的严肃问题,最后却写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逆转同学会

读过我作品的朋友或许知道,我对教师很反感。至于原因,应该是从未得到过教师的关爱。世上也有不少人直到长大成人之后,依然很感念关照过自己的恩师,每次见到这种人,我都深感羡慕。

和我交情很好的作家黑川博行先生,过去曾在高中教美术。如果我当年能遇到像他这样出色的老师,或许就不会变得不相信大人了。很可惜,我遇到的老师全是煞费苦心装扮成圣人状的笨蛋。念初中的时候,有个年轻老师幽默风趣,难得我还蛮喜欢他的,没想到他竟当着大家的面,公然对因事故左眼受伤的我说出不堪入耳的歧视的话。虽然我并未因此受到伤害,却对自己有眼无珠、看不透他的本性感到很气愤。

《逆转同学会》虽是艺术创作,灵感却来自我的亲身经历。我曾受邀参加这种前教师的聚会,但不是去聚会,而是请我去演讲。邀请函上的措辞很客气,看得我诚惶诚恐。

但我最终回信谢绝,理由是排不开日程。这固然是事实,但还有一个信上没提的原因,那就是邀请函里注明“恕不支付演讲费”。

我并不是贪图金钱,假如对方提出要致送演讲费,我反而会主动辞谢。但看到信上如此表示,不免油然而生“教师果然都是这个德行”之感。

再说件别的事。几年前,我为曾供职过的公司的内部杂志撰写随笔,当时先是公司的前辈打电话来探询意向,随后社内杂志的编辑寄来正式的邀稿函,函中注明“尽量为您申请稿费”。不久公司的前辈再度打来电话,问我是否愿意接下这份工作,这时我才第一次表示同意。接着前辈又说“有件事不太好启齿”,然后问我稿费应该支付多少比较合适。通常像这种情况,最后才谈稿酬问题也是可以理解的,当下我答复他说,不需要支付稿费,只要送我随后几期的内部杂志就可以。前辈确认我是出自真心后,条件便谈妥了。这份工作让我很愉快。

而我毕业的大学也曾数次向我邀稿。有一回我忽然收到一个厚厚的信封,纳闷地拆开一看,里面是稿纸和回邮信封,另外附了一页信纸,说明稿件的题目、最低页数、截稿日期和联系方式。其中最低页数若换算成四百字稿纸,要将近二十页,截稿日期是二十天后。因为只字没提稿费,我想应该意味着这是无偿的吧?如果这样我也乖乖替他写稿,那为了区区几页随笔就提前一个月打电话联系的编辑也太可悲了。不用说,我自然将其扔到一边不加理会。快到截稿日期时,负责人打来电话再三央求,我只好大幅削减页数后交差了事。大学常被视为欠缺社会常识的地方,依我看也并非没有缘由。

学生并不是学校的走卒或手下,尤其毕业之后更是如此。学校理应把他们当成有职业的社会人士来对待。

我想,前面提到的那位请我演讲的老师其实也明白这个道理,只是多少有些倚老卖老的心态。否则,对于一个要从东京远赴大阪演讲的人,应该是说不出“恕不支付演讲费”这种话的。而我不愿意纵容这种倚老卖老的心态,是因为我的教师过敏症太严重了。

超狸理论

我不喜欢在科学上站不住脚的事情,但这并不代表我不喜欢缺乏科学依据的小说,毕竟我自己写的不少小说也算不上多科学。我反感的,是从不科学的角度来解释事实。

“有人在鬃小学厕所里见到过少女的幽灵。”

这种说法没有问题,因为的确可能有人看见幽灵,这是可以证明的。

“鬃小学厕所里出现少女的幽灵。”

这样讲就不对了。幽灵的存在尚未得到科学证实。如果要这样说,多少总得提出证据。那如果说有一百人目击过呢,是不是就可以认同?还是不行。说极端一点,就算亲眼所见,我也不同意这种说法。这个时候只能得出“到那里会看到类似少女幽灵的东西”这样的结论,如此而已。至于那究系何物,则是接下来需要研究的事。

我时常听到这种论调:“因为不希望自己建立的理论遭到破坏,科学家总是对超自然现象视若无睹。”对于那些一手缔造文明的伟大科学家来说,这种看法是何等的无礼。没有人会比科学家更期待推翻既有概念的现象出现,他们总是梦想着将自己信仰的一切彻底颠覆,因为唯有不断推翻与重建,科学才能日新月异。基于这种观念,有时他们也会表现得很冷酷。例如阪神大地震发生时,以建筑学家为首的科学家们必然大为震惊,但将这场悲剧视为资料宝库的,也正是这些科学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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