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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唆使(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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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亚耶子从警察局回来后,整个人仿佛在几个小时内老了十岁,出现了黑眼圈,皮肤也完全失去了弹性,让人怀疑她是否因哭得太过头而脱水了,然而眼泪却没有干涸。美佐子一唤她,她的泪水便又像决堤般汹涌。澄江轻轻地将一张毛毯披在瘫坐在沙发上的她的背上。

“太太,没事的。少爷他一定……嗯,他一定会回来。心地善良的少爷不可能因为杀人被捕。”澄江也哽咽道。

美佐子知道,当澄江听到弘昌招供时,曾在厨房里暗自啜泣。

看到亚耶子仍泪流不止,一直在家庭式吧台喝白兰地的晃彦拿着玻璃杯走了过来,对她说道:“要哭待会儿再哭,先把事情交代清楚。你说,为什么弘昌会被逮捕?弘昌对此说了什么?还有,警察问了你什么?你又怎么回答?”

“你何必挑这个时候……要问也得等妈心情稍微平静下来再问啊。”

美佐子从沙发上起身对丈夫说道,晃彦却狠狠灌了一大口酒,对她怒目而视。“要想救弘昌就得尽早想办法,要是迟了,只会后悔莫及。”

晃彦又向亚耶子走近一步。“来,说吧。把事情全部说出来,不然我们无从研究对策。”

亚耶子抽动的背部渐渐平静下来。她抬起头对着晃彦,脸上的妆都哭花了。“你救得了弘昌吗?”

“那就得看妈的表现了。”

说完,晃彦要美佐子再倒一杯白兰地。她照做之后,他将酒杯递给亚耶子。

亚耶子借酒精的力量使心情稍微平静下来,缓缓道出在岛津警局里的对话。她先从弘昌的犯罪计划讲起,说他们原先是想不用十字弓,而只用箭杀害须贝正清。

“弘昌并没有拿走十字弓?”

“嗯,应该是。”

“他居然想出了那种花招……”晃彦痛苦地皱起眉头,仿佛在思考什么,然后提出一个疑问,“可是,从伤口的情况难道无法判断箭是用十字弓射出,还是用手插入的吗?”

“警方接下来会调查,不过刑警先生说,大概没有办法断定伤口是由何种方式造成的。”亚耶子抽抽噎噎地回答。

“知道了。弘昌他们的犯罪动机是什么?”

亚耶子顿时犹豫地低下头,但随即又抬起来,说出了命案前一天让尾藤和须贝正清进屋的事情。当然,她也提到了自己和尾藤高久之间的关系。事情都到了这个节骨眼,听的人也没有什么好意外的了。

她坦白地说,自己受尾藤所托,打开了直明的保险箱。“那个时候,我根本没想到弘昌就在隔壁房间偷听。我一心以为那孩子去上学了。”

美佐子忽然想起了一件事。须贝正清到家里来的那天,停车场里停着那辆白色保时捷。她记得当时还想,真稀奇,弘昌今天居然没有开车去上学。

“弘昌想杀须贝先生,是因为对妈受辱感到愤怒,嗯?”听亚耶子说完,晃彦再次确认。

“似乎是……”亚耶子无力地点头。

“关于须贝想要的资料……也就是保险箱里的东西,弘昌知道多少?”

“这个我就不清楚了,不过他应该不知道。因为尾藤先生也说,须贝先生什么都没告诉他。”

“是吗?”晃彦以手托腮,像在思考着什么。

“放在保险箱里的资料是什么呢?”美佐子问。

“不知道。我曾经瞄过一眼,好像是跟公司有关的东西,说不定是瓜生家掌握公司实权所需的东西。事到如今,就算交给须贝,对大局也不会产生多大影响。不管怎么说,那跟这次命案没有直接关系。”

晃彦露出一脸不感兴趣的表情。美佐子却觉得他心里想的不是那么一回事。

“啊……”她猛然间想起了一件事,不禁轻呼出声。

晃彦看着她,问:“怎么了?”

“没……没什么。对不起。”她慌张地摇头。

为什么到现在才想起来呢?美佐子想起在命案前一晚,搬完直明的艺术品后,从书库里出来的晃彦问了美佐子一件事——今天有谁来过吗?当他听到美佐子回答“须贝先生来过”时,表情变得非常严肃。他当时就知道保险箱里的资料被抢走了,而那份资料绝不是无关紧要的东西。至少对他而言不是……

美佐子看着晃彦凝神为弘昌思考对策的侧脸,背脊感到一阵凉意。

她想逃离客厅里令人窒息的气氛,站起来说:“我去泡茶。”这时,对讲机上的门铃突然响了。

澄江接起话筒,本是小声应对,突然高声说道:“啊?小姐……”

亚耶子第一个起身。

继她之后,美佐子他们也往玄关走去。

亚耶子一打开大门,便看见跟在警官身边、往门口走来的园子。

园子马上冲入她的怀抱。

“妈妈……不是弘昌哥,人不是弘昌哥杀的。”

“嗯,我知道,我知道。”亚耶子频频抚着抽抽搭搭哭个不停的女儿的头发。

警方将弘昌送进了拘留所,但认为没有必要拘留园子,于是让她回家。不过,今后的监视想来将更加森严。

亚耶子似乎想让女儿及早上床休息,晃彦却不允许。他用比对待亚耶子更严厉的语气反复询问一堆细节。

“弘昌看到须贝先生的尸体,什么也没做就直接折返了,对吗?”晃彦执拗地确认。

园子垂头丧气地点头。

“放心啦,警方一定很快就会弄清真相。毕竟,他的说辞没有任何牵强的地方。”美佐子安慰小姑子。

她的确这样认为,但晃彦的表情严肃依旧。

“说辞牵强不牵强,对警察来说都一样。”晃彦语调冰冷地说,“要是这样就相信嫌疑人,就不会有人被逮捕了,他们只相信证据。”

“我没有说谎啊。”园子哭红的双眼瞪着晃彦。

“如果证明不了弘昌的清白,一切都是白费功夫。说不定警方认为园子的说辞不足以采信,因为园子只是忠实转述从弘昌那里听来的话。”

“你的意思是园子也被弘昌骗了?”亚耶子尖声说道。

“我只是说,警方在思考这种可能性。警方放园子回来,终究还是认为弘昌本人的口供最重要。”晃彦再度盯着园子的眼睛,“你给我仔细想想!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够证明弘昌的说辞?能够救他的,就只有园子你了!”

晃彦半威胁的口吻让园子缩起了肩,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游移不定,一副拼命思考的神情。美佐子真切地感受到她想帮助弘昌的心情。

然而,最终园子双手抱头,苦恼地用力摇头,喃喃道:“不行,我什么也想不出来。我……我只是衷心地相信弘昌哥说的话。”

亚耶子不忍地抱住女儿。“没关系的,小园。已经够了,一切都要怪妈不好。我说晃彦,你暂时就先放过她吧,今天晚上就问到这里,让她去休息。”亚耶子恳求道。

晃彦脸上闪过一丝痛苦的表情,拿着白兰地酒杯站了起来。亚耶子当他同意了,搂着园子的肩,走出了房间。

美佐子看着丈夫的背影。

晃彦将臂肘靠在家庭式吧台上,沉默不语。

2

弘昌在口供中提到,须贝正清从瓜生家的书库拿走了资料。于是次日早上,织田命令勇作和他一同前往ur电产总公司,调查那些资料是否存在,以及内容为何。

“我认为那并不值得费心调查。”在公司正门领取访客单后,织田意兴阑珊地说。

“可是,我们需要证实口供的内容。”

“要得到证实并不容易,就算证实了也无济于事。重点在于下手的人是不是弘昌。”

织田在西方面前分明答应得很爽快,现在却大发牢骚。他大概觉得这是一份吃力不讨好的工作。勇作决定不予理会。他认为调查正清拿走的资料是当务之急。

ur电产的办公大楼是一栋米白色的七层建筑,从正门玄关进去后,左边是宽敞的大厅。勇作往大厅前方的前台走去。那里并排坐着两名身穿橘色制服、五官端正秀丽的年轻女子。

勇作说:“我想见松村常务。”

对方请教姓名,他回答:“织田与和仓。”

虽已事先约好时间,不过,松村要他们来访时不亮明警察身份。

勇作他们选择找松村显治问话,是因为听说他是瓜生派中唯一没有“变节”的人。勇作推测,向松村这样的人询问瓜生直明珍视的资料,可能会获知详情。

前台小姐用内线电话联系后,请他们到五号会客室等候,那是大厅后方的一排会客室之一。

“这里简直就像酒店大厅嘛。如果来这样的公司,当上班族也不赖。”织田边走边仔细地观察四周。

“大概只有门面能看。”勇作说。

约四叠半的小房间里只放了一套待客用的简易沙发。两人在会客室等了约五分钟,传来了敲门声,随即出现了一个脸圆、体形也圆、看起来敦厚老实的男人。

“我是松村。”来人拿出名片。

“不好意思,在你百忙之中前来打扰。”勇作说。

“没关系,我也没有忙到那个地步。命案调查得如何了?不可能逮捕弘昌先生之后,就破案了吧?”松村似乎已经知道瓜生弘昌的事,主动发问。他好像颇擅言辞,从他径直称呼“弘昌”来看,他和瓜生家关系颇为密切。

“还不清楚,接下来还要调查。”织田回答,“既然逮捕他,就表示我们握有相当的证据。总之,我们要根据瓜生弘昌的口供确认一些事情。今天来访的目的也是如此。”

“哦,我想也是。”

“我们首先想确认一事。须贝先生从瓜生家拿走了某项资料。”

受访对象一出现,原本毫无干劲的织田便将勇作晾到一旁,开始问话。他是一个不论什么事情都非得带头才甘心的人。

织田将事情经过说明一遍后,问道:“怎么样?你对那样的资料有没有印象?”

“嗯,”松村抱起胳膊,鼓着脸颊,“我从没听过有那种东西,这莫非是个误会?”

“可是,须贝先生的确从保险箱里拿走了什么。”

“不过,”松村仍旧否认,“那个保险箱我也见过一次,里面放的文件并没什么大不了的。我不认为须贝社长得到那样的东西会觉得高兴。”

“能不能请你告诉我,里面放了什么文件?”

“那倒是无妨。不过我想讲出来之后,你们的期望一定会落空。嗯……有从前的决算报表、员工名簿,还有……”

勇作和织田一起将松村列举的项目记录下来,但勇作越听越觉得记录这种东西没有意义,他记到一半便停下了,看着眼前这位个子不高的胖男人。从对方的表情中,看不出他是真的一无所知,还是明明知道却在装傻。

“嗯,我想大概就是这些。”说完后,松村将双掌交叠在啤酒肚上。

“还有没有?”织田问。

“很遗憾,我只记得这些。”

“你知不知道一本写着这个词的资料?”勇作插嘴问道,“电脑——电气的电,脑髓的脑。”

“哦……”松村表情依旧,只动了动嘴巴,“是电和脑吗?是指puter吧?我对这方面一窍不通。”

“你真没有印象?”

“我应该回答‘没有’比较好吧?当然,如果是指puter的电脑,我倒是在很多场合都听过。”松村面露微笑。

勇作盯着他交叠在啤酒肚前的双掌。刚才他听到“电脑”的时候,勇作看见他的指尖抽动了一下。

“看来松村先生是不知道,”织田接着说,“但不管怎样,我认为须贝社长打算拿到某项资料,想做些什么。你有没有听他说过,最近要投入什么新的事业领域?”

“我没听说。”松村平静地说,“须贝社长应该在考虑许多事情,但我没有听到任何具体计划。”

“一点风声也没有?”

“完全没有。”松村微微抬起头,像是在用鼻孔对着他们,断然道。

织田和勇作不好进一步逼问,反倒是松村开口道:“对了,你们警方应该会还弘昌先生清白吧?我今天早上打电话到瓜生府上,据我所知,你们根本没有证据断定弘昌先生就是凶手。”

“他本人已经承认有杀人念头,而且去过命案现场。”织田说,“不过,他说当抵达现场时,须贝先生已经死了。这种事情只要稍微动动脑子,就能判明真假。”

松村靠在沙发上,用一种略带戏剧性的语调说:“事实可是比小说还奇怪!弘昌先生根本不可能不用十字弓,直接用箭行刺。须贝社长可精通武术,一接近就会被他察觉。”

专案组中也有人提出相同意见,勇作也有同感。

“但我认为,以坟墓为掩护接近须贝先生也不是不可能。”

织田反驳,但松村摇头。

“即便如此,也不可能欺近须贝社长,弘昌先生并不是动作敏捷的人,要是在间不容发之际被社长发现,不就玩完了吗?你们警方还是应该考虑,是谁从坟墓后面瞄准社长的背部放箭。”松村用食指对着织田,摆出一个射击的动作。

两人与松村告别、离开会客室后,再度前往接待大厅,这次指名要找专任董事中里。长发一丝不苟地扎成马尾的前台小姐露出了诧异的表情。

“专任董事请两位到他的办公室。”前台打完电话后说。

搭上电梯,织田问勇作:“你觉得松村怎样?”

勇作有些吃惊,他这可是第一次主动征求自己的意见。“什么怎样?”

“嗯,我总觉得有点不对劲。”但织田又不说是哪里不对劲,只是不发一语地看着楼层显示灯。

干部的办公室集中在三楼。下了电梯没走几步,就出现了一间标明“专任董事”的房间。织田确认贴在门上的一张小名牌写着“中里”,便敲了门。

替他们开门的是一名年轻女员工。坐在窗边桌旁的男人说着“哎呀,你们好”,站了起来。

中里和松村正好相反,长身瘦脸,像个老派的中年绅士。勇作从他戴在脸上的金属框眼镜,联想到夏目漱石的《少爷》中一个绰号“红衬衫”的角色。

室内除了他的办公桌,还有一张桌子,一定是那名女员工的,这令勇作心中五味杂陈。美佐子从前也曾像那名女员工一样,在瓜生直明的办公室里工作,因而和晃彦结婚。

中里命令女员工离开办公室。勇作和织田并排坐在房间中央的一张长椅上,中里坐在他们对面。

“不好意思,请你们的问题简短一点,我还得去参加葬礼。”

“须贝社长的?”织田问。

“当然。今天去的主要都是亲戚,公祭会另外举行。”

“真是辛苦。”

“是啊,谁叫他们走了一个又一个。”然而,中里的脸上却没有不满或不安的神色。上头的人接连过世,对他们应该不只是坏事。

中里拿出香烟抽了一口,织田开口了。他和询问松村时一样,依序发问。当他提到资料一事时,中里的眼神闪了一下。

“资料?那是什么?”

这一瞬间,勇作想,这个男人是真的不知情。

“我们就是因为不知道,才会向你请教。”织田的话中露骨地表示出警方也不知情,以及他心中的不悦。

中里表示,别说资料,他连瓜生家的保险箱都没见过。

“呃……”织田改变问话的内容,问中里有没有听说须贝正清最近要投入新的事业领域。中里不属于瓜生派,而是须贝派。从血缘来看,他是正清的表弟,照理说该清楚正清最近的动向。

中里接连不断地吐了好几口烟,像是自言自语:“他最近倒是提了一件有点奇怪的事情,好像是什么差不多该计划脱皮了。”

“脱皮?什么意思?”织田问。

“详细内容我们也没听说,他只说会在近期告诉我们。”

“你什么时候听到这件事的?”勇作问。

“我想想,大概半年前吧。”

“半年……那是在瓜生先生去世之前。”

勇作推测,须贝正清会不会是察觉到瓜生直明死期将近,才那么说。

“关于那个脱皮计划,他有没有说过什么提示呢?”中里又叼上一支烟,织田边用自己的打火机替他点火边问。

“这个嘛,”中里侧着头将烟吐出,“好像是一个相当长期的计划。他甚至还跟我讨论该采取什么步骤扩大基础研究部门。”

“基础研究?”

“嗯。我的推论是,他好像将目光锁定在尚未开发、但有前景的技术上。”

“在开发那项技术之前,须贝先生是否曾和某所大学接触过?”勇作这么问是因为想起了修学大学的前田教授。

“说不定有。”中里说,“不过,他对那方面的事情还挺保密,可能一个人偷偷地进行。尾藤他们那帮人有没有说什么?”

“尾藤先生什么也没说。”

“是吗?或许吧。”中里意有所指地撇了撇嘴,“尾藤原本属于瓜生派,就算须贝社长想利用他,大概也不会完全信任他。说到大学的关系,他可能会拜托池本他们。”

“池本?”

“就是开发企划室的室长,我打电话问问。”

中里将一旁的电话拉过来,通过总机转给池本。从他们的对话来看,池本果然介绍了几位大学教授给正清。池本似乎决定马上过来。

“池本是须贝社长夫人的远亲,年轻归年轻,做起事情却干净利落,须贝社长好像也很器重他。”

那个叫池本的男人不久就出现了。他身材短小肥胖,但感觉身手很矫捷。

“这件事情,须贝社长要我不能说。”勇作一发问,池本马上弓身说道。

“我们会保密的。”织田悄声说。

“那就万事拜托了。反正最重要的社长也去世了。”

池本煞有介事地拿出一张白纸,将人名写在上面。织田看着白纸,朗声念了出来。

“梓大学人类科学院相马教授、修学大学医学院前田教授、北要大学工学院末永教授,这三位吗?”

“是的。社长要我负责联系,让他和这三位教授见面。很奇怪的组合吧?工学院倒还能理解,其他的就……”

“这几位教授从事的是哪方面的研究?”

听到勇作这么一问,池本偏着头思索。“这我就不太清楚了。不过,我听说这位相马教授教的是心理学。”

“心理学……”

之前修学大学的警卫说,前田教授教神经心理学。

勇作觉得脑中的拼图又拼上了一片。

3

两人离开ur电产,回到专案组时,只有西方一个人在打电话。

等他说完,两人并排坐到他的办公桌前,由织田报告在ur电产调查到的结果。西方的表情有些阴郁。

“老实说,我觉得很莫名其妙。”西方用食指笃笃地敲着桌面,“假设须贝正清考虑投入某种新事业领域,难道他是为此才想得到收藏在瓜生家保险箱里的资料吗?企业的事我是不太懂,但那种几百年前的资料派得上什么用场?”

“嗯……我也不清楚。”织田缩了缩脖子。

西方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从椅子上起身。“前几天你们去过须贝家,我想再调查一次须贝正清从瓜生家拿走的资料,刚才又让他们去了一趟。现在还没有回复,看来是没找到。”

“我想须贝一定是将东西带回了社长室,所以今天曾和中里专任董事交涉,希望他让我们查看社长室,但他说那里是机密重地,拒绝了。不过,他们表示会代为调查。”

听到织田的报告,西方的脸上浮现一抹复杂的笑意。“就算东西真在社长室,ur电产也不会轻易让我们看。那应该是很重要的东西。”

“他们或许会说:‘资料是找到了,不过我们不想公之于世。’”

“没错。那些资料的内容目前和命案并没关联,所以我们也无法强迫他们。”

西方似乎有几分放弃了。

“以前我也提过,”勇作向前跨出一步,“须贝遇害当天,瓜生晃彦去过须贝家。有没有可能是他当时发现了那个档案夹,前去取回?”

西方盯着空中的某一点,又将目光转到勇作身上。

“瓜生晃彦知道须贝偷走了资料?或者是当他去须贝家时,正好发现了那份资料?”

“我不知道是哪种情形。”勇作虽这么说,但他相信应该是前者。

“嗯。”西方缩起下巴,“其实,我今天一早派人去问过晃彦先生。他说完全不知道须贝拿走的资料是什么,他好像很久没打开过保险箱了。”

“这实在很难让人相信。”

“他说那是个古董保险箱,平常也不使用。就算我们不相信他的说辞,也没有证据拆穿他。”

“我想搜查他家。”

织田咋舌道:“胡说八道!你凭什么一口咬定东西在瓜生晃彦家里?”

“再说,”西方也开口,“这和找凶器不同。就算找到那份资料,也未必就会对调查有帮助。”

“这我很清楚,问题是……”勇作其实想说“你们在兜圈子时,真正的凶手早就逃逸无踪了”,但他隐忍了下来。

“对了,弘昌那边后来进展如何?”织田问。

“还在苦战中。”西方话说到一半,脸色暗了下来,“弘昌并不打算改变口供。今天早上我们又找来园子问了一遍,她也是一样。”

“这两个孩子还挺倔犟的。”

“专案组的人压倒性地认为,园子说的应该是实话。”

“只有弘昌一个人在说谎?”

“以目前的情形看是这样,不过根据最近接获的消息,他说的也不见得全是假话。”

西方拈起桌上的报告,递给织田。原本坐在会议桌一角的勇作也走到他们身边。

“凶手如何处理十字弓是一个问题。假设弘昌是凶手,他实际作案时没有使用十字弓,园子将弓藏在瓜生家的某个地方,丢弃十字弓的时间应为当天半夜。这是因为我们在命案发生后和次日一早派了大批警力前往瓜生家,他们应该没有机会丢弃十字弓。”

“嗯……不过,如果他们就是在半夜丢弃了十字弓,会有什么问题?”织田一脸诧异地问道。

“说不上有什么问题,不过……据说那天夜里,附近派出所的巡警巡逻得相当频繁。虽然不是有人一直在监视,但他们认为,如果有车从瓜生家大门出去再回来,他们不可能全未察觉。”

“我觉得这种说法合情合理。”勇作加重语气。若不先推翻弘昌是凶手的说法,这件案子根本就不用往下办了。

“关于箭插入的情况,鉴识的结果如何?”织田问。

“两者差距不大,但结果是否定的。”西方说,“首先是插入的深度。鉴识人员认为要用手将箭插入死者的身体并不容易,当然,要用手插到那种深度并非不可能。不过,伤口四周的皮肤好像因箭的力道而微微翻起。”

“翻起……是什么意思?”

“箭会像电钻一样,旋转着射进身体。”西方将自己的手臂比作箭,转动手腕向前探出,“据说这是以十字弓击出的箭的特征。为提升命中率,箭会旋转着飞行。箭的尾端装了三根羽毛,就是为了做到这点。”

“那么,箭是以十字弓发射的……”

“鉴识人员似乎这么认为。”西方将文件往桌上一扔,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勇作内心窃喜,自己想的果然没错,看来杀害须贝的并不是弘昌。

这时,织田进一步发问:“假设箭是以十字弓射出,鉴识人员对于发射的角度和距离有没有提到什么?”

勇作心中一凛。织田明明认定弘昌是凶手之一,此时说话的口吻却像是在支持鉴识人员的见解。

“没有,他们对此还不清楚。这有问题吗?”

织田缓缓抱起胳膊,将视线移向窗外,说:“不,我没有什么特别的意思。”

4

雨从一早就开始下,滴滴答答地一直持续到傍晚。或许是这个原因,音响的调频广播一整天都信号不良。美佐子趁喜爱的古典乐节目中断时将广播切换至cd。她最近都将莫扎特的 cd放在音响中,心情不好时就聆听。

美佐子停止编织,看了一眼日历。弘昌被拘留已有三天,她完全不知道警方的调查进展得如何。晃彦好像经常和律师见面,但美佐子并不指望他会在有结果之前告诉自己什么。因此,她总是从亚耶子那里得知相关消息,但亚耶子从昨天开始卧床不起。园子也整天关在房里,不肯出门,因为只要离开家门一步,就有警察尾随。

此外,这两天也不见女佣澄江的身影。或许她是提不起劲,连外出都嫌麻烦。美佐子也是同样的状态。

近期会不会有进一步的发展呢?还是案情会这样永远陷入胶着?

美佐子总觉得,这个家或许会就这么分崩离析。

她做了个深呼吸,想甩开不祥的预感,玄关的门铃忽然响起。美佐子用一种连自己也觉得笨重的动作缓缓起身,拿起对讲机的话筒。

“我是岛津警局的和仓。”

耳边传来令人怀念的声音。虽然才三天没听见,却令她分外想念。

“我马上开门。”美佐子以一种和刚才迥异的明快身手打开大门。勇作和平常一样身穿墨绿色衬衫,脸色有些僵硬地站在门前。

“你一个人?”美佐子看着他的四周。

“是啊。你呢?”

“我也是。”

美佐子和之前一样带他到客厅,窗帘早已拉上。

美佐子泡完茶,勇作问:“莫扎特?”

“你很清楚啊。”

“当然清楚。只要是你喜欢的东西我都记得。”

勇作边说边关掉音响。突然间四周变得寂静无声,美佐子将热水注入茶壶的声音听起来仿佛更响亮了。

“我马上就得走,”勇作说,“希望你听我说几句话。”

“好。”美佐子一面回答,一面将茶杯放到他面前,然后抱着托盘坐在对面的椅子上。

勇作喝了一口茶,说:“我在找须贝正清从这里的保险箱中拿走的资料,却怎么也找不到。”

“这件事,我听别的刑警先生说过了。”

“我认为那些资料在瓜生手上。”

“在我先生手上?”

勇作点头,然后像取暖似的用双手握住茶杯。“须贝遇害后,瓜生去过须贝家,我认为他有充分的机会夺回资料。而且他去须贝家就是为了这个目的。”

美佐子盯着勇作直瞧,稍微犹豫了一下,应道:“说不定就是那样。”

“说不定?”

“他好像知道保险箱里面的东西失窃了。”

美佐子坦白告诉勇作,须贝来这里的那晚,晃彦带着一种锐利到令人心惊的眼神问:“今天有谁来过?”

“一定没错。”听她说完,勇作道,“瓜生当时就知道资料被须贝正清抢走了。那是不能被他抢走的东西,所以瓜生为了夺回资料——”

美佐子很清楚他硬生生吞回肚里的话。勇作想说的应该是“杀了须贝正清”。

美佐子摇摇头。“我不愿……想到那一步。”

“……我想也是。”

“那么重要的资料究竟是什么呢?”

“如果弄清这一点,我想谜底就解开九成了。那也是非杀死须贝不可的理由,不过,还有几个谜底我一直想知道。”

勇作告诉了美佐子二十几年前那桩离奇的命案,以及在这次事件中的新发现。每件事都令美佐子惊诧不已。

勇作从外套内袋拿出一本对折的笔记本,那好像年代相当久远,边都磨圆了。“这个先寄放在你这里,是它将我卷入了这一连串的事件。如果可以,我希望你理解我的心情。”

美佐子拿起笔记本。陈旧的封面上写着“脑外科医院离奇死亡命案调查记录”。

“这也是我父亲的遗物。”他说。

“我会找时间看。”美佐子将笔记本抱在胸前,“那么,我该做什么才好?”

勇作凑近她。“我希望你务必将那份资料弄到手,我相信那个东西在瓜生手上。我想拜托你的就是这件事。”

勇作的眼神很认真。美佐子想,虽然自己和晃彦已是貌合神离,但若答应了这件事,将会跨越心头的最后一道防线。

但勇作接下来说的这句话,却将她心中的迷惘一扫而空。

“说不定也会知道你说的命运之绳的真面目。”

“命运之绳……是啊。”

美佐子想,说不定真是如此,这或许是个知道瓜生家秘密的机会。

“那些资料可能就在他房里。可是他将门上了锁,我进不去。”美佐子说。

她心里感到一种无以言喻的羞耻。进不了丈夫房间的妻子,哪还称得上是妻子呢?

“锁……哪种锁?”

“按下门把正中央的按钮,关上门就会锁上的那种。”

“噢。”勇作点头,“那种锁很容易打开。”

“怎么开?”

“假设这是外面的门把,”勇作伸出左拳,右手呈手刀状在上头敲打几次,“用坚硬的东西这样用力敲打几次,那种锁经常就会因外力而打开。”

“真的吗?我下次试试好了。”

“拜托你了。”

“嗯……”美佐子咬住嘴唇,下定了决心。她想,已经没有后路了,“那些资料有没有什么记号?”

“特征是又旧又厚,我还知道部分资料名,其中包含电脑两个字。”

“电……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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