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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演绎法的研究(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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歇洛克·福尔摩斯从壁炉台的角上取出一瓶药水,再从一只皮匣里拿出皮下注射器。他用白皙而有力的长手指装好了针头,挽起他左臂的衬衫袖口。他静静地对自己肌肉发达却满布针眼的胳膊看了一会儿,然后把针尖扎进肉里,把药推进去,接着躺在安乐椅里,像是得到很大满足似的喘了一口气。

每天,他要注射这样的药水三次。几个月来,我已经对他这样习以为常了。日子一天天地过去,他这个样子对我的刺激日渐增加。由于我没有勇气阻止他,每当夜深人静,想起此事就感到心里不安。我多次想把心里话告诉他,可他性格孤僻,不肯接受别人的建议,若是让他能顺利听取朋友的忠告,不是件容易的事。他的毅力,他那自以为是的态度和我所体验的他许多奇特的性格,都使我胆怯而不愿惹他不高兴。

但是,这一天下午,可能是我在吃饭时喝了点酒,也可能是他的态度让我生气了,我认为得向他提出警告了。

我问他道:“今天注射的是什么,吗啡还是可卡因?”

他原是想看看那本旧书,听了我的问话,无力地抬起头来说:“可卡因,百分之七的溶液,你不想试试吗?”

“不想。我的身体因为参加那次对阿富汗的战争,还没有全部好。我不愿受到别的伤害。”我毫不客气地对他说。

他没有理会我的不礼貌,轻声笑着说:“华生,或许是你说的对吧。我明白那东西是对身体有害的,不过有利就有弊,这东西会让人兴奋异常,还能提神,对它的副作用我没多考虑。”

我真诚地说:“你得考虑到利害得失吧。你说,你的大脑因为药物的刺激而兴奋起来,但这也会让你的大脑受到损害。它会不断加剧器官组织的变质,还会使大脑长期衰弱。你懂得它会给你身体带来副作用,真是得不偿失呀。可你怎么还图一时的快感呢,这只能损害你过人的精力。这些话,我不仅是作为好朋友,也是作为一个称职的医生,对你的健康负责。”

他听了我的推心置腹的话,没有生气,他把十个手指对顶到一起,又把两个胳膊肘放到椅子的扶手上,做出了一个像是对我的话很有兴致的动作。

他说:“我天性好动。一旦没有事可做,我就心绪不定。我感到人们给我难题,给我工作,让我破解最深奥的密码,最复杂的分析,那样会让我感到最舒服。有事做的时候,我就用不着这东西来刺激我。我从事的这份特殊的职业,可以说是这个行当的开创者,我想在这世上我是唯一做这工作的。我讨厌过安安稳稳的生活,只想着让自己每时每刻都处于刺激中。”

我无奈地听着他的话,抬眼问道:“唯一的私人侦探,是吗?”

“独一无二。我就是侦探里的最高裁决者。当葛莱森、雷斯垂德或埃瑟尔尼·琼斯碰到困难的时候,他们就会向我请教了。我是这方面的专家,对他们的材料,我会及时审查并拿出意见。案件结束,歇洛克·福尔摩斯的名字也不会出现在报纸上。我不会居功自傲,破案时的快乐才是对我工作的奖赏。你还记得杰费逊·侯波的案子吧,这桩案子我用的方法给你带来一些经验了吗?”

我热情地说:“怎么没有呢,我记得特别清楚。我今生头一回碰到这样的奇案。现在,我把经过写成了一本小册子,给它起名为《血字的研究》。”

福尔摩斯不满意地晃晃头,说:“我约略看了一遍那本册子,对这,我不便说什么。你明白吗?侦探学其实是一门非常精深的学科,人们得学会用极其冷静的大脑钻研,而不能单纯感情用事。你把这件事情写成小说,给事件增加了许多艺术色彩。这就像几何定理里掺杂进了小说中的恋爱故事一样。”

我并不赞成他的说法,就反驳他说:“就是根据事实来写也是这样的,案情本身和小说情节很有些接近。”

“每件事并不是让你记账似的都记下来,你可以省略一些事,有些事则需要你详写。这样,事情的重点才能突出。这桩案子值得提出来的正是我怎样从事实的结果找出原因,再经过谨慎细致的分析、判断,从而破案的这一过程。”

我原本想让他高兴才写那本册子,没料到他竟能一而再再而三地批评我,我心里很不好受。是他的自大让我恼怒,他的要求像是我在书里必须全部描写他一个人的行为。我同他在贝克街合租了一所房子已经有几年了。在这段日子里,福尔摩斯在默默无语的时候,或是跟人说话时,总是流露出一股傲气,我多次发觉过。我不愿多说了,只是坐着抚摩我的伤腿。我的腿以前曾被枪弹打穿过,虽然不妨碍走路,但一遇天气变化就疼痛得厉害。

停了一会儿,福尔摩斯装满了烟斗,慢慢说道:“近来我的业务已经发展到了欧洲大陆。上周就有一个叫做福朗斯凡·勒·维亚尔的人向我讨教。可能你会晓得他的一些情况。如今在法国侦探界里,这个人已经开始出手不凡了。他有着凯尔特民族具有的敏感,但缺乏广博的知识,这对他提高断案能力很关键。他请教的是一桩有关遗嘱的案件,很有趣味。我拨开了 1857 年里加城的两个案子的迷雾。你瞧,这是我早上才收到的他的致谢信。”一边说着,他把已经有些折皱的信纸抛给我。我简略看了看,信里到处写着“伟大”、“高超的手段”、“有力的措施”等类似的颂扬的话,以此来表达这位法国侦探对同行的称赞。

我说:“他像是一个和老师讲话的小学生。”

歇洛克·福尔摩斯轻轻地说道:“他把我所给他的帮助抬举的太高了,他低估了自己的实力。一个好的侦探家所必需的条件,他大多都具备,他有细心观察和正确推断的能力,只是少了些广博的实用知识,他会在以后的工作中填补的。现在他正在把我的几篇作品译成法文。”

“你的作品,是吗?”

“你怎么会不知道?真不好意思。我写过几篇专论,都是技术方面的。记得有一篇叫《论各种烟灰的辨认》,在那篇文章里,我列举了 140 种雪花烟、纸烟和烟斗丝的烟灰,并且用彩色插图说明它们之间的区别。这是刑事案件中常出现的证据,有可能是最重要的线索。若是你回忆一下杰费逊·侯波案件,你就会知道,烟灰的辨认,对于破案会起作用的。比如说,你能够区别烟灰,就能在一个案子里知道凶手吸的是何种烟,这样就缩小了你的侦探范围。在训练有素的人看来,印度雪茄烟和‘鸟眼’烟的白灰的不同,就如同区别白菜和土豆一样简单。

“我发觉细微的事物对于案件的确很重要。这是我写的关于跟踪脚印的专论,里面还提到了用熟石膏保存脚印的方法。我这儿还有一篇小论文,说明一个人的职业可以影响到他的手形的插图。这些对于科学地侦探有很大的实际用处。尤其是遇到无名尸体的案件和探索罪犯身份时都用得着。呀,我只顾说我的侦探学,让你心烦了吧?”

我恳切地回答道:“不,我一点不觉得,正好相反,我认为挺有兴趣。我亲眼见到过你对于这些方法的运用。你刚才谈到观察和推断,在一定程度上来说,这两方面彼此相联。”

他随意地躺在椅背上,从烟斗中喷出一股浓浓的蓝烟说道:“没什么关联,举例来说,通过对你的观察,我知道今天清晨你到韦格摩尔街邮局去了。我可以断定,你在那儿发了一封电报。”

“没错。这是今天早晨,我临时决定的,但真让人不明白,你是怎么知道的?”我有些困惑地问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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