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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77(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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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忆总以同一场景重现。

他跌落……背朝下,径直坠向深渊底的冰封大河,安多罗斯的枪筒之上是彼得·所罗门无情凝视的灰色眼眸。坠落时,头顶的世界不断后退,当他坠入瀑布上游翻滚的水雾时,一切都在消失。

有那么一瞬间,万事万物都是白色的,就像天堂。

然后,他跌落在冰面上。

冰凉。黑色。痛苦。

他在颤抖……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拽着下坠,残忍地撞向岩石,将他置身于不可思议的冰寒的空虚。他的肺憋得发疼,需要空气,可胸肌在冰寒彻骨中剧烈收缩,根本无法舒张呼吸。

我在冰面下。

瀑布旁水流不断,冰层显然不厚,安多罗斯直接砸穿了冰面,落入深水。他正在被冲向下游,身体被一片透明的冰层天花板困在水下。他伸手抓挠冰面,想要破冰而出,却无奈没有撬棒。肩膀上灼热的枪伤渐渐消退,子弹带来的刺痛感也一样消失了;疼痛此刻都被因身体麻木而引发的激颤阻绝。

水流在加快,弯道的河水反复回流,统统打在他身上。他的身体急需氧气。

突然他又被枝条缠住,跌落河道的一棵树将他钉在流水中。动动脑子!他盲目地摸索枝条,找寻树干刺破冰面的地方,渐渐贴近了冰封的河面。手指终于触摸到了树干旁的小孔,有流水,他使出浑身的气力顶动树干,想把小孔撑大;一次、两次,开口越裂越大,足有几英寸了。

他倚在树干上,反扭脑袋把嘴凑近那小小的洞口。冬日的气息吸入肺里,他觉得暖和了一些。氧气仿佛也点燃了他的希望。他把脚蹬在树干上,肩背用尽全力朝上顶。死树周围的冰层被枝杈和破碎的树皮刺得千疮百孔,本来就已薄弱,当他强劲的双腿在树干上使上劲时,头和肩膀便冲出冰封,碎冰抖落在冬日的夜色里。空气灌进了他的肺腑。半个身子还浸没在水中的他奋力地向上扭动,挣扎着用双腿和双臂又蹬又拉地把身体从枝杈中抽出来,最后他终于从水里脱身,气喘吁吁地躺在冰面上。

安多罗斯扯下浸透冰水的滑雪罩塞进口袋,朝后上方的瀑布上流看去,寻找彼得·所罗门。河流的弯道遮挡了他的视线。他的胸口又开始疼得灼人了。他悄无声息地拖来一段小枝条,盖在冰窟窿上以掩人耳目。到早上,这个窟窿又将被冰封住了。

安多罗斯蹒跚地走入树林时,天下起雪来。他不知道自己跑了多远才跌跌撞撞地走出树林,倒在一段小型高速公路的路坝旁。他神志不清,体温过低。雪越下越大,只见远处有一对车前灯在慢慢靠近。安多罗斯狂乱地挥舞手臂,孤零零的轻便运货车当即靠边停下。车牌是佛蒙特的。二位穿红色格子花呢衬衫的老人跳下车。

安多罗斯艰难地朝老人走去,摁着鲜血淋漓的胸口。“有个猎人……打中我了!我要……医院!”

老人毫不犹豫地帮安多罗斯坐进副驾座,打开了暖气。“最近的医院在哪里?”

安多罗斯不知道,但他指向南方。“下个出口。”我们才不去医院哪。

第二天,有人向警方报案:来自佛蒙特的老人在暴风雪中失踪了,但谁也不知道他是在哪里消失的。也没有人把他的失踪和次日报纸上的最新头条新闻——伊莎贝尔·所罗门遇害——联系起来。

安多罗斯醒来,躺在廉价汽车旅店的破旧房间里,这儿的旅店整个冬季都封门停业,荒无人烟。他记起自己是如何闯进来撕破床单包扎伤口的,又是如何找到一张摇摇晃晃的床,再盖上一摞散发霉味的旧毯子。他饿极了。

他一瘸一拐地进了洗手间,看到水槽里有几颗血淋淋的鸟枪弹。他模模糊糊地想起,自己亲手把它们从胸部伤口里捡出来。他抬眼看着污浊不堪的镜子,不情不愿地揭开血污绷带检查伤口。结实的胸肌和腹肌没让鸟枪弹伤得太深,但他曾经完美无瑕的身体已是伤痕累累。彼得·所罗门射出的那颗子弹显然击穿了他的肩膀,留下了血肉模糊的弹孔。

更糟的是,他千里迢迢赶到这里却一无所获。金字塔。胃在绞痛,他一瘸一拐地走出门,钻进老人的车,希望能找到些吃的。厚厚的积雪盖住了轻便运货车,安多罗斯不禁思忖自己在这座破旅店里到底睡了多久?感谢上帝我醒过来了。安多罗斯翻遍前座也没看到食物,倒是在仪表盘下的抽屉里发现了关节炎止痛药。

他抓了一大把,混着几口雪水咽下肚去。

我需要食物。

几小时后,轻便运货车从废弃的汽车旅馆后缓缓驶出,此时这车与两天前开进去的那辆已截然不同。车前盖不见了,轮毂罩没有了,保险杆上的贴纸被撕掉,所有饰物荡然无存。佛蒙特的车牌被摘下了,被安多罗斯换上了旅馆垃圾站旁找到的一辆老维修车上的那块,他还把沾血的床单、鸟枪弹以及所有能证明他在此逗留过的证物丢进了垃圾箱。

安多罗斯没有放弃金字塔,但眼下只能等待。他需要藏身、痊愈,而首当其冲的是:进食。他在路边找了家餐饮店,狼吞虎咽地干掉了鸡蛋、培根、土豆饼和三杯橙汁。吃完后还加点了很多外带食物。重新上路后,安多罗斯打开了车里的旧收音机。自出了事以来,他还没有看过报纸或电视,现在总算听到了地方电台新闻,其中一则报道听得他目瞪口呆。

新闻报道员念道:“联邦调查局调查员正在继续搜寻两天前闯入位于波托马克的所罗门私宅,并杀害伊莎贝尔·所罗门的持枪杀人犯。据可靠消息,该罪犯已跌入冰河,顺流漂进海域。”

安多罗斯惊呆了。杀害伊莎贝尔·所罗门?他陷入困惑,一边沉默地驾驶,一边细听整篇报道。

该远走高飞了,离这地方越远越好。

从位于上西区的公寓可以看到中央公园令人惊叹的迷人景致。安多罗斯选择这个住处是因为窗外的绿海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曾在亚得里亚海边享受过的时日。大难不死,本该知足常乐,但他做不到。他从未挣脱空虚感,他发现自己对上次没能得手的彼得·所罗门的金字塔念念不忘。

安多罗斯花了大量时间钻研共济会金字塔的传说,关于金字塔是否真有其物似乎没有公断,但世人一致认定:它必能带来无穷的智慧和力量。共济会金字塔必有实物,安多罗斯对自己说。我有无可辩驳的内部消息。

命运之手已把金字塔推到安多罗斯触手可及之处,他知道如果视若无睹,就好比手里的乐透彩票中了头奖,自己却不去领兑奖金。知道金字塔确有其物的生者中间,只有我不是共济会会员……我还知道守卫它的人是谁。

几个月过去后,尽管身体痊愈了,安多罗斯却不再像生活在希腊时那样傲气十足。他不再四处招摇,不再欣赏自己的镜中裸身。他只觉得年岁的无情销蚀渐渐显现于肉体。昔日完美无瑕的皮肤上疤痕斑驳,更令他倍感沮丧。他还在依赖在康复期间使用的止痛药,感觉自己又恢复了将他送入索根立克监狱的生活方式。他不在乎。肉体自有肉体的渴求。

一天晚上,他去格林威治村买毒品,那个毒贩的小臂上纹了一长条尖利曲折的闪电图案。安多罗斯好奇地问,那人说纹身是为了遮掩车祸后的一道伤疤。“天天看到那道疤,我就会想起那次车祸,”毒贩说,“所以我在伤疤上纹上这个图案,象征个人力量。我又夺回了自控力。”

那天晚上,新毒品让安多罗斯很兴奋,他跌跌撞撞地冲进一家纹身廊,脱下衬衫。“我要把这些伤疤遮掉,”他郑重其事地说。我想夺回自控力。

“遮掉?”纹身师瞥了一眼他的胸膛。“用什么遮?”

“纹身。”

“是……我是问,纹什么?”

安多罗斯一耸肩,他无非是想抹煞过往的丑陋印迹。“我没主意。你来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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