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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虽然小,但砍下去肯定出血(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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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差不多该把手杖放下了吧?”骑士团长说,“往下我又不是找诸君决斗。”

我注视自己的右手。右手还死死握着雨田具彦的手杖。我把它从手上放开。橡木手杖发着钝钝的声响倒在地毯上。

“我可不是从画上下来的哟!”骑士团长又看出了我的心思,“那幅画——非常意味深长的画——现在也照样是那幅画。骑士团长在那幅画中分明惨遭刺杀。鲜血从心脏喷涌而出。我只不过是姑且借用他的外貌而已。毕竟这么和诸君面面相觑,某种外貌不可或缺。故而暂且拜借骑士团长的形体。这未尝不好吧?”

我仍在沉默。

“无所谓好还是不好啊!雨田先生已然意识朦胧正向和平世界转移,况且骑士团长也并非什么注册商标。若是以米老鼠或波卡洪塔斯(2)形象出现,难免要被华特·迪士尼公司嗷嗷不休索取高额诉讼费用,而骑士团长总不至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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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说罢,骑士团长摇着双肩得意地笑了。

“作为我嘛,木乃伊形象也并无不可,但深更半夜突然以木乃伊形象出现,作为诸君想必也惊诧不已。目睹干瘪瘪牛肉干块体那样的玩意儿在一团漆黑中丁零丁零手摇铃铛,引发人们心猝死都有可能。不是吗?”

我几乎条件反射地点了下头。确实,相比于木乃伊,骑士团长不知好多少倍。假如对方是木乃伊,真有可能引发心猝死。抑或,在黑暗中摇铃的米老鼠或波卡洪塔斯都肯定令人毛骨悚然。身着飞鸟时期衣裳的骑士团长也许还算是地道的选择。

“你是灵异那样的存在吗?”我断然询问。我的声音沙哑死板,如久病初愈之人。

“优质提问。”骑士团长说。他竖起一根小小的白色食指。“绝顶优质提问!诸君,我是谁?此刻姑且是骑士团长,而非骑士团长以外的任何什么。但这当然是假定形象。下次是什么无由得知。那么,我归终为何物?抑或,诸君究竟为何物?诸君何以取诸君形体?说千道万那到底是什么?如此突然问起,纵然诸君谅也颇为困窘。就我而言亦是同理。”

“什么形体你都能采取吗?”我问。

“不,无有那般简单。我能够采取的形体相当有限。并非什么形体都不在话下。简洁说来,服装尺寸是有限制的。无有必然性的形体不能采取。而这次我能选取的形体,不外乎这三寸豆腐丁骑士团长。从绘画尺寸来说,无论如何也只能是这等身高。不过这衣裳也真是局促得很。”

这么说着,他在白色衣裳里瑟瑟动了动身子。

“那么,回到诸君刚才的提问上来。我是灵异?不不,不是的,诸君。我并非灵异。我纯属理念。灵异这东西基本是神通自在之物,而我不然。我受种种制约而存在。”

疑问有很多。或者不如说应有很多。却不知何故,我一个也想不起来。我是单数,何以被称为“诸君”呢?但这终究是琐碎疑问,不值得特意提出。或者“理念”世界里原本不存在单数第二人称亦未可知。

“制约多多,无微不至。”骑士团长说,“譬如一天之内我只能在有限时间里形体化。我中意扑朔迷离的夜阑时分,故而大体从凌晨一时半至二时半之间形体化。明亮时间里形体化尤感疲惫。其余非形体化时间,则作为无形理念随处休憩,犹如阁楼里的猫头鹰。此外,我是不被邀请即不能前往的体质。然而拜诸君开洞拿铃所赐,我得以进入这户人家。”

“你一直被关在那个洞底?”我试着问。我的语声好了许多,但仍有少许沙哑。

“不知道。我原本无有正确意义上的所谓记忆。但我被关在那个洞中乃是某种事实。我置身于那个洞中,由于某种缘故而不能从那里离开。不过,关在那里也无有特别不自由。纵使在那又窄又黑的洞底关上几万年,也不至于觉出不自由和痛苦。而诸君将我从那里放出,对此我相应致以谢意。毕竟,同不自由相比,还是自由妙趣横生。毋庸赘言,对那个免色其人也表示感谢。若无他的努力,洞不可能打开。”

我点头:“正是。”

“我大约感觉到了那样的预兆,切切实实地。感觉到了那个洞被打开的可能性。并且这样认定:此其时也!”

“所以前一阵子就开始半夜把铃弄出声了?”

“一点儿不错。结果洞被大大打开了。而且被免色氏好意请去参加晚餐会。”

我再次点头。免色确实请骑士团长——当时免色用的是木乃伊一词——参加星期二晚餐会了,模仿唐璜请骑士团长雕像吃晚餐。作为他恐怕是类似轻度玩笑那样的念头,但现在已不再是玩笑。

“我,食物概不入口。”骑士团长说,“酒也不喝。盖因不具备消化器官。说无趣也够无趣的,毕竟好不容易被请吃那么丰盛的宴席。但招待还是谨予接受。理念被谁请吃晚饭,这事无有许多。”

这是这天夜里骑士团长最后的话。说罢即陡然沉默不语,双目悄然闭合,仿佛一点一点进入冥想世界。闭目后,骑士团长显出相当内省的神情,身体纹丝不动。不久,骑士团长的形体急速单薄起来,轮廓也很快模糊不清,数秒后彻底消失不见。我条件反射地看一眼钟:凌晨二时十五分。想必“形体化”规定时间至此终了。

我走到沙发那里,用手摸了摸骑士团长坐过的部位。我的手毫无感觉。没有温煦,没有凹窝,谁在这里坐过的痕迹荡然无存。大概理念是一无体温一无重量的吧。那一形体终究不过是临时形象罢了。我在其旁边坐下,深深吸了口气,用双手一下接一下搓脸。

一切都好像发生在梦中。我只是做了个长长的活生生的梦。或者不如说这个世界现在也还是梦的延长。我被封闭在梦中,我这样觉得。但那不是梦,这点我也心知肚明。这有可能不是现实,却又不是梦。我和免色两人从那奇妙的洞底把骑士团长——或采取骑士团长形体的理念——解放出来。而骑士团长现在住在这房子里,一如阁楼里的猫头鹰。至于那意味着什么我不清楚,也不明了那将带来怎样的结果。

我站起身,拾起掉在地板上的雨田具彦的橡木手杖,关掉客厅的灯,折回卧室。四下寂然。大凡声音都听不见。我脱去对襟毛衣,一身睡衣躺在床上,思考下一步该怎么办。骑士团长打算星期二去免色家——免色请他赴晚宴。在那里到底将有什么发生呢?我越想心里越不平静,活像桌腿长短不一的餐桌。

但不觉之间我居然困得一塌糊涂,似乎我的脑袋动员所有功能千方百计把我拖入睡眠,把我从茫无头绪的混乱现实中强行剥离出来,而我又无法抵抗。不大工夫,我睡了过去。睡前倏然想到猫头鹰——猫头鹰现在做什么呢?

睡吧,诸君!恍惚觉得骑士团长在我耳边低语。

不过,那怕是梦的一部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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