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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仅仅收集纯粹的第一手信息而已(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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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种念头完全没有浮现在我的脑海。”我如实回答,“哪怕一闪之念。脑海里有的只是一小时后可得挪开盖子把你放出来。”

“真的?”

“百分之百真的。”

“假如我处于你的位置……”免色坦白似的说,声音甚是平静,“我想我会那样考虑。肯定为想把你永远弃置在那洞中的念头所诱·惑,心想这可是绝无仅有的绝好机会……”

我欲言无语,于是沉默。

免色说:“在洞中我一直那样考虑来着。假如自己处于你的位置,肯定那样考虑。很有些不可思议啊!尽管实际你在地上我在洞中,然而我一直想像自己在地上你在洞底。”

“可是,如果被你弃置在洞中,我难免就那样饿死,真的摇着铃变成木乃伊——就是说那也不要紧吗?”

“纯属想像。说妄想也无妨。当然实际上不至于做那样的事。只是在脑袋里想入非非,只是把死那个东西作为假想在脑袋里把玩。所以请不要担心。或者莫如说,你完全没有觉出那样的诱·惑,对于我反倒有些费解。”

我说:“当时你一个人待在黑暗的洞底,没害怕吗?作为一种可能性,害怕我在那种诱·惑的驱使下把你弃置在洞底……”

免色摇头:“不,没害怕。或者莫如说可能在心底期待你实际那么做来着。”

“期待?”我心里一惊,“期待我把你弃置在洞底?”

“一点儿不错。”

“就是说心想自己在那洞底给人见死不救也未尝不好?”

“不,没有考虑到死也未尝不好那个地步。即使我,也还对生多少有所不舍。再说饿死、渴死不是我喜欢的死法。我仅仅是想多少——多多少少——更接近死,在明知那条界线非常微妙的情况下。”

我就此想了想。还是不能很好理解免色说的话。我若无其事地打量一眼骑士团长。骑士团长仍坐在装饰架上,脸上没浮现出任何表情。

免色继续道:“一个人被关在又黑又窄的地方,最可怕的不是死,而是开始考虑自己可能要永远在这里活下去,那比什么都可怕。那么一想,就吓得透不过气,就好像周围墙壁挤压过来直接把自己压瘪挤死——便是有那样汹涌的错觉。而要在那里活下去,人就必须想方设法跨越那种恐惧,即克服自己。为此就需要无限接近死亡。”

“可那伴随着危险。”杉杉来了小说

“和接近太阳的伊卡洛斯(icar)(3)一样。至于接近的极限在哪里,分辨那条生死攸关的线并非易事。那将成为玩命作业。”

(3)希腊神话人物,代达罗斯之子,与其父使用蜡和羽毛做的翅膀逃离克里特岛时,因飞得太高,双翼上的蜡被阳光晒化后跌落水中丧生。

“而若回避那种接近,就不能跨越恐惧克服自己。”

“说的对。如果做不到,人就没办法进入更高阶段。”免色说。往下一阵子,他好像在思考什么。而后唐突地——在我看来似乎是突如其来的动作——从座位立起,走到窗口那里向外望去。

“雨好像还多少继续下,但不是了不得的雨。不到阳台上来?有东西想给你看。”

我们从餐厅移到楼上客厅,从那里走上阳台。贴着南欧风格瓷砖的宽宽大大的阳台。我们靠着木栏杆眺望山谷风景。一如观光景区的瞭望台,从这里可以把山谷尽收眼底。细雨仍在下,但现在的状态已接近雾。隔谷对面山上人家的灯光尚未闪亮。即使隔的是同一条山谷,但从相反一侧看来,风景印象也大不一样。

阳台的一部分上面有房檐探出,下面放着日光浴用或看书用的躺椅。旁边有一张放饮料和书本用的低些的玻璃面茶几。有绿叶繁茂的大盆观叶植物盆栽,有蒙着塑料罩的高个头器械那样的东西。墙壁安着聚光灯,但没有按下开关,客厅的照明若明若暗地投射过来。

“我家在哪边呢?”我问免色。

免色手指右面方向:“那边。”

我朝那边凝眸细看。由于家里完全没有开灯,加上烟雨迷蒙,所以看不大准。我说不很清楚。

“请稍等。”说着,免色朝躺椅那边走去,取下什么器械上蒙的塑料罩,把它抱到这边来。原来是带有三脚架的双筒望远镜样的东西。大并不很大,但形状怪异,和普通双筒望远镜不一样。颜色是模模糊糊的橄榄绿。由于形状不够气派,看上去未尝不像测量用的光学仪器。他把它放到栏杆跟前,调整方向,仔细对焦。

“请来看,这就是你住的地方。”他说。

我向双筒望远镜里窥看。具有鲜明视野的高倍率双筒望远镜。不是量贩超市卖的那种大众货。透过雾雨淡淡的面纱,远方光景历历在目。那确实是我生活的房子。阳台看见了,有我常坐的躺椅。里面有客厅,旁边有我画画的画室。没有开灯,房子里面看不见。倘是白天,可能多少看得见。如此观望(或窥视)自己住的房子,感觉颇有些不可思议。

“请放心!”免色似乎看出我的心思,从身后搭话,“不必担忧。侵害你的隐私那样的事我不会做。索性这么说吧,实际我几乎没往府上对准过双筒望远镜。请相信我。我此外有想看的东西。”

“想看的东西?”我眼睛离开双筒望远镜,转过头看着免色。免色的表情依然镇定自若,仍然什么也不说。只是,在这夜间阳台上,他的白发看上去比平时白得多。

“给你看看。”说着,他用训练有素的手势将双筒望远镜的朝向略略转向北面,迅速对好焦点。继而退后一步对我说:“请看!”

我窥看望远镜。圆形视野中,出现一座坐落在半山腰的式样别致的木结构住宅。同样是利用山的斜坡建造的二层楼,带有面向这边的阳台。在地图上大约是我家的邻居,但由于地形的关系,没有相互往来的路,只能从下面爬不同的路出入。房子的灯已经亮了。但拉着窗帘,里面情形看不见。而若拉开窗帘而且房间开灯,里面的人影就能相当真切地看在眼里。如此高性能的双筒望远镜看这个完全不在话下。

“这是nato(4)用的军用双筒望远镜。市场上没有卖的,弄到手颇不容易。清晰度非常高,即使黑暗中也能明白无误地锁定图像。”

(4)nato:northatntictreatyanization之略,北大西洋公约组织,北约。

我眼睛离开双筒望远镜看免色。“这家就是你想看的吗?”

“是的。不过不希望你误解,我不是要搞什么窥视活动。”

他最后再次瞥一眼双筒望远镜,然后连同三脚架放回原处,从上面蒙好塑料罩。

“进去吧!着凉了不好。”免色说。随即我们返回客厅。我们在沙发和安乐椅上坐下。马尾辫青年出来问要喝什么。我们谢绝了。免色对青年说今晚实在谢谢了,辛苦了。两位都可以回去了。青年致以一礼退下。

骑士团长此刻坐在钢琴上面。漆黑的施坦威大钢琴。看上去较刚才的位置他更中意这个位置。长剑柄上镶的宝石在灯光下炫耀似的闪烁其光。

“你刚才看的那座房子,”免色开口道,“住着可能是我女儿的少女。我只是从远处看她的身影,小也想看,只是看。”

我久久失语。

“记得我说过吧?我曾经的恋人和别的男人结婚生的女儿,或许是分得我的精血的孩子也不一定。”

“当然记得。那位女性被金环胡蜂蜇死了,女儿十三岁。是吧?”

免色轻快地点一下头。“她和父亲一起住在那座房子里,那座建在山谷对面的房子。”

梳理脑袋里涌起的几点疑问需要时间。免色默不作声,十分耐心地等我说出类似感想的话来。

我说:“就是说,为了每天通过双筒望远镜看那位可能是自己女儿的少女而取得了位于山谷正对面的这座豪宅。仅仅为了这个而花大笔钱买了这座房子,又花大笔钱整个改造一番。事情是这样的吧?”

免色点头:“嗯,是这样的。这里是观察她家最理想的场所。无论如何我都必须把这房子搞到手。因为此外这附近没有获得建筑许可的地块,完全没有。自那以来,我就每天每日通过这双筒望远镜搜寻她在山谷对面的身影。话虽这么说,较之能看见她的天数,看不见她的天数要多得多……”

“所以尽量不让人进来以免打扰,只自己一人在这里生活。”

免色再度点头:“是的。不愿意被谁打扰。不希望把场扰乱。这是我所希求的。我需要在这里无限孤独。而且,除了我,知道这个秘密的,这个世界只你一个。毕竟这种微妙的事情不可能随便向人公开。”

想必如此。而且理所当然这样想道:那么为什么现在他向我公开此事呢?

“那么,为什么现在你在这里向我公开呢?”我问免色。“是有什么原由的吧?”

免色调换一下架起的腿,迎面看我的脸,以沉静的语声说:“嗯,当然有这么做的原由。有件事想特别恳求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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