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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那不可能作为单纯的梦了结(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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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往下有客人来的吧?”

“客人来是十点,还有点儿时间。再说你在这里也没什么问题。把你介绍给两人。哪个都是可惊可叹的女性。”

“两个?不是绘画模特女孩一个吗?”

“陪同的姑母一起来。”

“陪同的姑母?好一个古风犹存的地方啊!简直是简·奥斯丁的小说。莫不是扎着紧身胸衣、坐两匹马拉的马车光临?”

“马车不至于,丰田普锐斯。紧身胸衣也没扎。我在画室画那个女孩的时候——大约两个钟头——姑母在客厅看书等着。虽说是姑母,但还年轻……”

“书?什么书?”

“不知道。问了,不肯告诉。”

“嗬!”他说,“对了对了,说起书,记得陀思妥耶夫斯基的《群魔》里边,有个为了证明自己是自由的而用手枪自杀的人。叫什么名字来着?觉得问你能问明白……”

“基里洛夫。”我说。

“是,基里洛夫。近来一直促使自己想起,却怎么也想不起。”

“那又怎么了?”

雨田摇头:“啊,怎么也不怎么。只是碰巧那个人物浮上脑海,我努力回想他的名字,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就多少觉得是回事,像小鱼刺扎在嗓子眼似的。不过俄国人嘛,考虑的东西总好像相当奇特。”

“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小说里边,有很多人物为了证明自己是独立于神和世俗社会的自由人而做傻事。噢,当时的俄国也许并没傻成那个样子。”

“你怎么样?”雨田问,“你和柚正式离婚,利利索索成了自由之身。准备干什么?尽管不是自己追求的自由,但自由总是自由。机会难得,做一两件傻事不也蛮好的吗?”

我笑道:“现阶段还没有特别做什么的打算。可能我暂且自由了,却也用不着向世界一一证明什么吧?”将夜小说

“那怕也是。”雨田显得兴味索然,“不过你大体是画画的吧?是artist(2)吧?从根本上说,艺术家这东西都是要玩花样出大格的。你倒是向来不做傻事,绝对不做。看上去总那么循规蹈矩。偶尔撒撒野不也可以的?”

(2)艺术家,美术家(尤指画家)。

“把放债的老太婆拿斧头砍了?”

“不失为一策。”

“爱上老实厚道的娼妇?”

“那也非常不赖。”

“容我想想看。”我说,“问题是,即使不特意做傻事,现实本身也足够出格离谱的吧?所以,我想自己一个人尽可能做得地道些像样些。”

“哦,那也未尝不是一策。”雨田泄气地说。

我很想说不是什么那也未尝不是一策。实际上包围我的是大大出格离谱的现实。如果连我也出格离谱,那可真叫昏天黑地了。但现在我不能在这里把整个来龙去脉讲给雨田。

“反正得告辞了!”雨田说,“倒是想见见那两位女性再走,可东京有工作没做完。”

雨田喝干咖啡,换上衣服,驾驶漆黑的四方形沃尔沃回去了,带着约略浮肿的眼睛。“打扰了!不过好久没聊得这么开心了!”

这天有件事让人觉得蹊跷:雨田为了处理鱼带来的烹调刀没有找到。用完洗得干干净净,记忆中没再拿去哪里。但两人找遍整个厨房,却怎么也没找到。

“啊,算了!”他说,“大概去哪里散步了吧,回来时放好!毕竟偶一用之。下次来时回收。”

我说再找找。

沃尔沃不见了之后,我觑一眼手表。差不多是秋川家两名女性来的时候了。我回客厅收拾沙发上的铺盖,把窗扇大敞四开,置换房间里沉甸甸滞留的空气。天空仍是淡淡的灰色。无风。

我从卧室里拿出《刺杀骑士团长》,照旧挂在画室墙上。随后坐木凳上再次看画。骑士团长的胸仍在流红色的血,“长面人”继续从画面左下角目光炯炯地观察这一场景。一切一成未变。

但是,这天早上看《刺杀骑士团长》过程中,柚的面影总是从脑袋里挥之不去。无论怎么想那都不是什么梦,我再次思忖。我笃定那天夜里实实在在去那个房间了。一如雨田具彦几天前的深夜来此画室。我超越现实中的物理性制约,以某种方法跑去广尾那座公寓的房间,实际进入她的体内,往那里排出了真正的精液。人如果由衷期盼什么,总是能够如愿以偿的。我这样想道。通过某种特殊频道,现实可以成为非现实,非现实可以成为现实,只要人真心渴望。可是那并不等于证明人是自由的。所证明的莫如说是相反的事实,或许。

如果有再次见柚的机会,我想问她今年四月下半月那场性梦她做了没有——是不是梦见我黎明时分进房间把酣睡中(以至身体被剥夺自由)的她强奸了。换言之,那场奇妙的梦是否不限于我这边而作为相互通行的东西存在?作为我很想问个明白。但是,果真那样,果真她也和我做同样的梦,那么从她那边看来,那时的我可能就是或可称为“梦魔”的不吉利或邪恶的存在。我不愿意认为自己是那样的存在——不可能成为那样的存在。

我自由吗?这样的叩问对于我没有任何意义。现在的我比什么都需要的,终究是能够拿在手里的确凿无误的现实,是堪可依赖的脚下坚硬的地面。而不是梦中强奸自己妻子的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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