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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那是明显违反原理的事(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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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着您呢!”唐娜·安娜对我说。身体固然小,但语声清脆。

这时我已大体失去了对什么吃惊的感觉。甚至觉得她在此等我莫如说是理所当然的结果。容貌美丽的女性。有自然率真的优雅,语声听得出坚贞不屈的韵味。尽管身高不足六十厘米,但她似乎具有让男人心仪的特殊的什么。

“从这里开始由我带路。”她对我说,“拿起那盏矿灯可好?”

我顺从地摘下墙上挂的矿灯。谁挂的不知道,但那矿灯挂在她手够不到的高处。矿灯顶端连有铁环,可以用来挂钉,或拎在手里移动。

“等我到来?”我问。

“是的,”她说,“在这里等好久了。”

莫非她也同是隐喻的一种?但我总觉得不宜对她问得这般直截了当。

“您是住在这个地方的吗?”

“这个地方?”她以诧异的神色反问,“不,我只是在这里等你。说这个地方我也不大懂。”

我再没继续问什么。她是唐娜·安娜,在此等我到来。

她身上是和骑士团长身上同样的白色装束,怕是丝绸的。好几层丝绸作为上衣重重叠叠,下面是肥肥大大的长裤样的东西。体形从外面看不出来,不过总好像是紧绷苗条的身段。脚上是用什么皮革做的小黑鞋。

“好了,走吧!”唐娜·安娜对我说,“没有时间余地。路时时刻刻变窄。请跟在我后面,提着矿灯!”

我把矿灯举在她头顶,照着四周跟在她后面。唐娜·安娜以熟练快速的步伐朝洞窟深处走去。蜡烛火苗随着步伐晃动,周围岩壁细微的阴影如活的马赛克镶嵌图案翩翩起舞。

“这里看上去好像我曾经去过的富士风洞。”我说,“实际上是的吧?”

“这里的一切都是好像的东西。”唐娜·安娜也不回头,似乎对着前面的黑暗说道。

“就是说不是真的?”

“真的是什么,谁也不知道。”她说得很干脆,“目力所及,归终都是关联性的产物。这里的光是影的比喻,这里的影是光的比喻。我想您是知道的。”

我不认为我能正确理解其含义,但我没再问下去。一切都将沦为象征性哲学议论。

越往里走,洞越慢慢变窄。洞顶也低了,必须约略弓腰才行,一如富士风洞那次。不久,唐娜·安娜止步停下,回过头以一对小黑眼睛直直地向上看我。

“我能在前面带路的,到此为止。由此往前必须由您率先前进,我跟您走到半路——那也只是到某个地点为止。再往前您只能一人独行。”

由此往前?说得我歪头不解。这是因为,无论怎么看洞都在此终止了。前头矗立着黑乎乎的岩壁,别无其他。我用矿灯四下探照,但洞还是到此为止。

“从这里好像哪里也去不成了。”我说。

“请仔细看,左边角落那里应该有个横洞入口。”唐娜·安娜说。

我再次用矿灯光往洞左边角落照了照。探身靠近细看,果然大岩石后面藏有一个看似阴影的凹窝。我从岩石与洞壁之间挤过身子,查看这个凹窝。确实像是横洞入口。同在富士风洞路钻入的横洞十分相似,但较之稍微大一些。据我的记忆,小妹那时钻入的是更小的横洞。

我回头看唐娜·安娜。

“您必须进到里面去。”这位身高六十厘米左右的美丽女性说。

我一边搜寻字眼一边注视唐娜·安娜的美貌。在矿灯黄光的照射下,她拉长的身影在墙上晃来晃去。

她说:“我知道您向来对黑暗狭小的地方怀有强烈的恐惧心理。进入那种地方,就没办法正常呼吸。对吧?但即使那样,您也必须决心进到里面。若不然,您就不能得到您希求的东西。”

“这横洞通向哪里呢?”

“我也不知道。前途由您本身、您的意志决定。”

“可我的意志里也含有恐惧。”我说,“这让我担心。我的那种恐惧感说不定会扭曲事物,把我带去错误方向……”

“恕我重复,决定道路的是您本身。尤其是,您已经选择了您应走的道路。您已经付出巨大的牺牲来到这个世界,坐船过了那条河。无法后退。”

我重新打量横洞的入口。想到自己这就要钻进这又窄又暗的洞中,身体一阵收缩。然而这是我非做不可的事。如她所说,已经后退不得。我把矿灯放在地上,从衣袋掏出手电筒。不能带矿灯进这狭窄的横洞。

“要相信自己。”唐娜·安娜以低微而通透的语声说,“喝那条河的水了吧?”

“嗯,渴得忍无可忍。”

“那就好。”唐娜·安娜说,“那条河流淌于有无之间。而且,出色的隐喻会让所有事物中隐含的可能性的河流浮现出来。犹如优秀的诗人会在一种光景中鲜明地演示出另一种新光景。不言而喻,最好的隐喻即是最好的诗。您不能把眼睛从另一种新光景上移开。”

我想,雨田具彦画的《刺杀骑士团长》可能就是“另一种新光景”。那幅画大概如同优秀诗人所做的那样化为最好的隐喻,在这世界上确立另一种新的现实。

我打开手电筒,检查光亮。光的亮度没有恍惚感,看来电池还能用一阵子。我决定脱去皮夹克留下。不可能穿这种硬撅撅的衣服进这狭小的洞穴。我身上现在是一件薄薄的毛衣,一条蓝色牛仔裤。洞里既不很冷,又不太热。

之后,我下定决心,弯腰弓背,几乎四肢着地将上半身爬入洞中。洞的周围由岩石构成,但表面溜滑溜滑,就好像经年累月被流水冲洗过一样,几乎没有棱角。这么着,尽管狭窄,但往前爬起来并没有想的那么困难。手碰上去,岩石约略发凉,似乎微含潮气。我用手电筒光照着前面,像虫子一般缓缓爬向前去。我猜想这洞说不定曾经作为水渠发挥过功能。

洞高六十厘米或七十厘米,横宽不足一米。只能匐匍前进。有的地方稍窄,有的地方略宽,这黑暗的天然管道——我感觉——便是这样绵延不绝。时而横向拐弯,时而上坡下坡。所幸没有大的落差。不过,假如这洞果真发挥过作为地下水渠的功能,那么此时此处忽然涌进大量的水也并非不可能——这样的念头倏然浮上脑海。想到自己没准在这狭窄的黑洞中淹死,当即怕得手脚麻痹,动弹不得。

我想返回来时的路。可是在这狭小的洞中根本不可能转换方向。不知不觉之间,通道似乎一点点变窄了。将爬来的距离朝后退回也好像不大可能。恐惧感把我整个包围起来。我被完完全全钉在了这里。进不得,也退不得。浑身所有细胞都渴求新鲜空气,急促喘息不止。我彻底孤独无力,被所有的光弃置不理。

“别停,直接前进!”唐娜·安娜以清晰的声音说。至于那是幻听还是她真的在我身后发声,我无从判断。

“身体不动了。”我朝着应该在我身后的她好歹挤出声音,“呼吸也困难了。”

“把心牢牢收住,”唐娜·安娜说,“不能让心乱动。心一旦摇摆不定,就要成为双重隐喻的饵料。”

“双重隐喻是什么?”我问。

“您应该已经知道。”

“我知道?”

“因为就在您身上。”唐娜·安娜说,“就在您身上捕捉之于您的正确情思,一个接一个大吃大嚼,吃得肥肥大大。那就是双重隐喻,很早就已住在您体内深重的黑暗中。”

我恍然大悟:白色斯巴鲁男子!我并不情愿,却又不能不那样想。估计是他促使我勒女子脖颈的,以此让我窥看我本身心间的黑暗深渊。并且出现在我大凡所到之处,让我想起那黑暗的存在。恐怕那就是真相。

你小子在哪里干了什么,我可是一清二楚!他如此告诉我。他当然无所不知。因为他就存在于我自身之中。

我的心处于黑暗的混乱中。我闭上眼睛,力图将心锁定在一个地方。我咬紧牙关。可是怎样才能将心锁定在一个地方呢?说到底,心在哪里呢?我依序搜寻自己的全身。然而没发现心。我的心究竟在哪里?

“心在记忆中,以意象为营养活着。”女子语声说道。但那不是唐娜·安娜的语声。那是小路的声音,死于十二岁的妹妹的声音。

“在记忆中寻找!”令人怀念的声音说,“找具体的什么,手能触到的什么。”

“路?”我问。

没有回音。

“路,你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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