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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案 林中臀印(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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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都在思考,但显然没有答案。

“现在侦查部门的工作是什么?”我打破了沉寂。

“哦。”黄支队被我突然从冥想中唤醒,说,“我安排了人,到处寻找刁才散布出去的小广告,锁定广告覆盖的区域和人群,说不定能有一些发现。”

我点了点头。

这时,黄支队的手机响了一声,他疲惫地拿起手机,看了一眼,突然两眼发光地说:“哎?这个有意思了。”

“什么?”我问道。

黄支队把手机递给我,说:“你看看。”

这是一个微信群,群里一名侦查员发来一张照片,显然是在寻访小广告的时候发现的。图片上,是一块斑驳的墙壁,墙壁上印着一个黑色的框子,看起来就和我们发现的刁才的诈骗小广告黑色框一模一样。

框内的字迹已经被完全抠掉了,只剩下第一排的最后一个“卡”字没有被完全破坏,可以看得出,这就是刁才的小广告。

“有人在抠这个广告?”大宝说,“你说会不会是他们诈骗同行干的呀?”

“不会。”我摇了摇头,很兴奋地说道,“我小时候,还真研究过这个。小时候,我们家的楼道里,到处都是这种‘城市牛皮癣’。贴小广告的人,看到同行竞争了,怎么办?只需要把电话号码的最后一位涂掉,再贴上自己的广告就可以了。把整个广告都抠掉,费时费力、多此一举。”

“那你的意思是?”大宝问道。

“假如凶手就是看到这一则小广告而上当的,那么杀了人之后,为了不暴露杀人动机,他很有可能会选择这种掩耳盗铃的行为。”我说。

“又或者是为了行侠仗义,不让其他人受骗?”林涛补充了一句。

“不是没这种可能啊。”我说。

“即便真的是这样,那有什么用呢?”黄支队嘿嘿一笑,说,“难道让我们去排查这些电话号码中,哪些是喜欢掩耳盗铃的人?哪些是喜欢行侠仗义的人?”

“不。”我说,“刁才散布广告的范围广,不好排查,但至少我们现在能确定凶手的生活区域,应该就是这面墙的附近了。不然他为什么会在这面墙上,看到刁才的广告?”

“想法是不错的。”黄支队说,“可是,如果我说这面墙是在一座超大的集贸市场附近,你是不是会比较失望?”

“不会啊。”我也嬉笑着说,“再大的集贸市场,也比云泰市整个市要小很多,不是吗?”

“算上买菜的、卖菜的、住在附近的、每天路过附近的,我们要排查起来,估计也要干上一年吧。”黄支队笑着说,“而且,你还是没有给我甄别的依据啊。”

“集贸市场。”我没有回答黄支队的问题,脑海里思考着市场的样子,说,“要不,我们去这个集贸市场转一转?”

虽然我这个不做家务活、从来不进市场的人,并不知道怎么样的市场才算是大的集贸市场,但是真的走进了这个云泰西菜市,我才觉得铃铛不容易啊,这每天买菜走的路,都得比我一天走的路多。

我们一行几个人,伪装成买菜的主儿,拎着一塑料袋菜,在菜市场里闲逛着。可是,这里的人实在是太多了。有人曾经说过,一个菜市场,就是一个江湖。果不其然,这里真是林林总总、形形色色,什么样的人都有。

我终于知道黄支队的忧心忡忡从何而来了,没有甄别犯罪分子的硬核证据,这又该如何查起啊。

不知不觉中,我们闲逛到了市场最内侧的海鲜区。云泰不沿海,这里是全云泰唯一的海鲜中转市场,所以海鲜区的人更是络绎不绝。我被来来往往的人群挤得有些不耐烦了,正准备转身离开,却被一声声“嘭”“嘭”“嘭”的声音给吸引住了。

我远远地看去,在市场的一个角落,堆叠了大块的白花花的东西,有一些人在这些东西下面工作着。

“那是什么?”我问身边的韩亮。

韩亮看了看,说:“海鲜嘛,重要的不是‘海’字,而是‘鲜’字。为了保鲜,这些海鲜从海边运送到内陆来,都是用大冰块冷冻起来的。”

“然后呢?”我瞪大了眼睛,指着远处的大冰块。

“然后?没然后啊。”韩亮一脸的莫名其妙,说,“哦,然后运过来了,再把冰块砸开,把海鲜取出来单卖啊。”

“还记得吗?我们刚到现场的时候,大宝就说过‘有腥味’。”我说,“咱们这个人形警犬,可是从来没有失误过啊。”

大宝恶狠狠地用手指戳了我一下。

“当时我们以为那是血腥味,其实并不是。”我扬着眉毛,低声说道。

我掩饰不住内心的喜悦,这让大家都意识到了什么。

我们没有进一步交流,不约而同地向远处大冰块走去。不知不觉中,我们加快了脚步,看起来就不像是纯粹的买菜人了。不一会儿,我们走到了大冰块的附近,我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冰块堆的下面,有几个工人,正在忙忙碌碌。他们的任务,就是像韩亮说的那样,把冰块砸碎,将里面冷冻着的海鲜取出来卖。

而他们砸碎冰块的动作,实在是太有“吸引力”了。

工人们几乎都是一样,一手按住大冰块,防止堆叠在一起的冰块滑动位移,另一手拿着一个比脑袋还大的木榔头,一下下地砸在冰块的上面。不一会儿,一整块大冰就碎裂了。工人们继续将碎冰砸得更碎,从中取出海鲜。

这个动作,和昨天晚上我在宾馆演示出来的动作,一模一样。

“你看,你看,木榔头。”大宝站在我的身后,拼命地用手指捅着我的腰眼,兴奋地说道。

“不止是工具对上了,连动作都对上了。”我低声回应大宝。

“为了防止铁质的工具把冰块里面的海鲜形态给破坏,所以他们选用的都是木榔头。”韩亮说,“为了能有效地砸开冰块,所以他们的木榔头都很大很重。”

话音刚落,一名工人骑着摩托车,驮着一个大木榔头来到了冰块边,对另一名工人说:“你回去吧,我来接班了。”

那一名工人点了点头,脱去身上的工作服,用抹布擦干净木榔头的击打面,将木榔头绑缚在另一辆摩托车上,和大家伙儿打了声招呼,离开了。

“而且,他们的木榔头,都是随身携带的。”林涛补充道。

“行了。”我说,“让黄支队他们秘密摸清楚所有在这里工作的破冰工人,然后再和那七百条通话记录比对一下,结果就出来了。这一回,老黄不会觉得我们的推断没用了吧。”

我们挤在人群之中,料想凶手哪怕此刻也在工人之中,也不会发现我们的异常。于是,我们默默地退出了海鲜区。

“对了,一旦锁定了犯罪嫌疑人,立即收缴他的木榔头。”我说,“我看了他们用的木榔头,榔头和榔柄之间是用钉子固定的,中间的缝隙不小。既然死者头部有开放性的创口,那么就一定会有喷溅状的血迹藏在头柄之间的缝隙里。毕竟,拿到dna证据,才是死证据。”

有了上午的发现,我预感这个案子的破获已经十拿九稳了,心里非常踏实。即便是我们几个人一下午都在宾馆里等消息,也丝毫不担心案件的侦破工作会出现什么意外。

等到了晚上,不仅没有坏消息,也没有好消息。我非常了解黄支队的性格,这个技术出身的侦查部门领导,生性严谨,一定会等到所有证据出炉之后,才会充当那个“报喜鸟”的角色。所以,这个时候没有坏消息,就一定是好消息。

抱着这样的心态,我很放心地入睡了,可是这一觉,并没有睡饱,因为早晨六点多,就被黄支队的一通电话给吵醒了。

“案子破啦!”黄支队的第一句就开门见山,真不愧“报喜鸟”的称号。

“我分析的没错吧?”我问道。

“这家伙死不交代,但是我们查到他的时候,发现他老婆真的有外遇,就知道十有八九是中了。”黄支队兴奋的声音有些刺耳,“后来按照你说的,我们拆了他的大锤子,果真找到了死者的血。这就铁板钉钉了。就在刚才,他已经低头认罪了。”

“果真是个不见棺材不落泪的主儿啊。”我一个翻身起了床,说,“我们收拾收拾就回去了,等一会你把讯问笔录传给我看看。”

坐在返回龙番的车上,我翻看着黄支队通过微信传过来的讯问笔录的照片。

“这人叫黄三本,本地人,三十五岁。”我一边看,一边和大家分享这个成就感爆棚的时刻,“嗯,之前说了许多他老婆的不是,总而言之就是一句话吧,这人非常怕老婆。”

“怕老婆?哈哈,怪不得用这么下三滥的手段来调查他老婆。”林涛笑着说道。

“怕老婆怎么了?”陈诗羽白了林涛一眼,说,“那叫尊重老婆,尊重老婆的男人才是好男人。”

“从他的口供中看出,他是被他老婆欺负得挺厉害。”我接着说,“血汗钱不多,通通上缴,每个月零花钱,一百块,嚯,比我还少。”

“你,你多少?”大宝问道。

我没理睬大宝,说:“不过最近他发现他老婆有外遇,可是跟踪了几次都没抓到把柄,偷偷搜查手机也没找到什么线索。正好上班路上看到了这则小广告,于是起了歪心。”

“事实证明,他老婆真有外遇。”林涛耸了耸肩膀,说,“这就是你所谓的‘尊重老婆’的结果。”

“哪儿跟哪儿啊?”陈诗羽辩驳道,“他不怕老婆,他老婆就没外遇了?这外遇和怕老婆没直接关系。”

我没有理会他俩的争吵,接着说:“黄三本和刁才叙述完自己的遭遇之后,就在痴心等待刁才给他复制出一张si卡。终于有一天,刁才约他在小树林见面,说是见面给他si卡。”

“我觉得这骗子的技术不纯熟。”韩亮说,“完全可以打电话给对方听录音,然后让对方把钱汇到卡里。”

“这不可能。”我说,“既然是敲诈勒索,受骗人不见兔子不撒鹰,不会盲目打钱的。只有见面了,才有‘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的放心感觉嘛。于是,他们见面了。果然不出所料,就是因为这一次敲诈勒索,黄三本觉得即便拿钱赎回了录音,对方也有可能还有复制件。”

“黄三本应该是没有钱赎回录音,毕竟对方不可能就要一百块。”韩亮笑着说道。

“黄三本一不做二不休,假称拿钱,其实是去树林外取回了随身携带的大榔头。”我说道,“这个黄三本长期从事重体力活,所以这个一米八的刁才根本就不堪一击,就被他按在地上打死了。”

“用的还是他最最熟悉的击打动作。”林涛说,“这个动作他每天都要做几千次,所以成了条件反射。”

“把刁才的脑袋当成了大冰块。”大宝吐了吐舌头,又缩了缩头。

“这种反电诈的手段,实在是有点血腥啊。”我叹了口气,默默地说道。

此刻我脑海中,尽是那一起“自产自销”案件的画面。真的不知道程子砚这两天,有没有什么新的发现。

“对了,真的不是同性恋?”林涛问道。

我看了看笔录说:“果真是很多事情,在你没有拿到答案之前是永远也猜测不到结果的。黄三本脱去刁才的裤子,居然是因为刁才的裤子比较新,尺码和他的一样!”

“抢劫裤子?”大宝大吃了一惊。

“当然,除了抢劫了裤子,还抢劫了刁才的手机和随身的一千多块钱。”

“电诈不成,反丢条命。”我说,“结合上一起案件看,这些所谓的边缘职业,还真是风险巨大。”

“还不是你们这些男人,婚姻出了问题,就想出这种歪门邪道。”陈诗羽说。

林涛说:“就是,就是,婚姻出现问题了,应该好好沟通。”

“这可不一定。”韩亮依旧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说,“你敢保证,没有女人去找死者复制过si卡?”

“说的也对。”林涛说。

“你究竟有没有主见?”陈诗羽看着林涛。

“其实吧,你们说的不矛盾。这种案子被骗的,通常是对婚姻不信任的人。”林涛挠挠脑袋,说,“而且,他们在婚姻中的交流,也总是无效沟通。走投无路了,只有选择这样的歪门邪道。所以,和性别还真是没多大关系。”

“但我们见过的案子里,”陈诗羽皱皱眉头,说道,“男性对女性疑似出轨的反应,还真的会更加激烈。有个案子里,就因为无端的怀疑,男人直接砍死了自己的妻子,事实上妻子压根就没有任何出轨的行为。本质上,这些男人还是把妻子当成是自己的所有物,而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因为是物品,所以才会担心被人抢走吧?”

“啊?有吗?”林涛看着陈诗羽说。

韩亮没有反驳,但是我却通过后视镜看到他的眼神似乎流露出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情。

4

接下来的十来天,我们勘查小组只有程子砚一个人天天忙忙碌碌。

视频侦查工作的烦琐程度,超出了我们的想象。当我们看到程子砚拿着好几个t的视频数据天天焦头烂额的样子,就知道奢望她在几天之内就发现线索显然是很不科学也不现实的。

然而命案发生,是没有什么规律的。有的时候扎堆来,而有的时候,则一个月都没有动静。

不过,随着命案发生率的降低,申请重新鉴定伤情的案子数量倒是多了起来。在这“闲着”的十来天里,我们是一点也不轻松。大量的伤情鉴定被集中地约在了这一段时间来厅鉴定,而并不喜欢这项工作的我们,不得不每天受理鉴定、申请医院临床会诊、撰写鉴定书。

大宝天天愁眉苦脸,但是在我们的威慑下又不敢施展“出勘现场、不长痔疮”的乌鸦嘴,只能唉声叹气地在电脑面前抄病历、写鉴定。

我见勘查组士气不振,总觉得应该采取一些什么措施。恰逢铃铛的生日是周末,我又想到了黄支队在十来天前提出的邀请,于是策划着搞一场秋游活动。

听说去钓龙虾,大家一呼百应,就连从来不吃小龙虾的陈诗羽也高高兴兴地应了邀。

虽然韩亮觉得我们此举很是幼稚,但是迫于陈诗羽的拳头威慑,不得不和我一起一人开着一辆车,载着满满当当的人,去了位于龙番市东面郊区的一座小山之下。

这里的地形特殊,天然隔出了大大小小好几片野生鱼塘。黄支队的朋友正是将这片地区给承包了下来,然后在小湖之中抛洒鱼苗,养殖鱼的同时,给游客提供垂钓的场所。可能并没有广告宣传,所以来垂钓的游客并不多。除了我们这一大帮人以外,还有对面远处坐着的一对小情侣。

“这片区域面积较大,周围空旷,无法设置围墙屏障隔离出来,所以是一个相对比较开放的场所。”我在鱼塘看守人的指引下走到鱼塘的旁边,深深呼吸了一口微甜的清新空气,说道。

“你这不是在看现场,可不可以不要用这些专业术语来描述这么优美的环境?”林涛说道。

“我鱼都不会钓,这龙虾,能钓得上来吗?”我心里不踏实,笑着问看守人。

“这龙虾啊,可比鱼好钓多了。”看守人拿过一截绳子,捆着一小条生猪肉,伸进了水里,不一会,绳子一震,他一提,一只小龙虾就被钓了起来。

“这也太简单了吧!”我惊呼了一声,“鱼竿都省了。”

看守人微笑着点点头,回去位于鱼塘南边的小砖房,留下我们几个人欢快地尝试着这一项新鲜的娱乐活动。

可能是鱼塘的龙虾确实很多,也可能是我们运气不错。一个小时之后,我们带来的网兜中,就装满了龙虾,足足有七八斤重。

突然,远处传来女生的尖叫声。我们循声看去,那对小情侣像是钓到了大鱼。女生双手紧紧握着鱼竿,而鱼线被绷得笔直,显然是使出了吃奶的力气,也没有能够拉动鱼线。男生试图走到水边,帮助牵拉鱼线,却一不小心滑了一跤,直接跌落到了水里。

我们放下钓龙虾的绳子,想去施以援手,却看见男生干脆一个猛子扎到了水里。显然,这个精通水性的男孩,想在自己女朋友面前露一手。

见没有危险,我们远远地抱着胳膊微笑着看着他们。

不一会,男生从水里钻了出来,浑身湿漉漉地爬上了岸。我们远远地看去,他似乎显得有些惊慌失措。紧接着,女生捂着嘴用更尖锐的声音叫了出来。

我们发觉了事情不妙,不约而同地向他们跑了过去。

“怎么了?”我问道。

“里……里……里面有……有死人。”男生全身颤抖地说道。

这个季节有二十多摄氏度的气温,他的颤抖显然不是因为寒冷。

“死人?”我朝水里看去。

“我,我报警。”男生想从一旁的背包里掏手机,却发现自己的手掌似乎被什么东西给缠绕了。

他摊开手掌,豁然是一大把人的长发。

他猛地把湿漉漉的长发抛开,全身抖得更厉害了。

看到这一把长发,我知道他说的是八九不离十了,于是拿出了手机报警。大宝见有尸体,就开始解裤腰带,准备跳进水里去一探究竟,被宝嫂一把拉住。

“别急,等特警的蛙人过来看。”我见宝嫂瞪着大宝怒不可遏,知道她是想起了往事 (5) ,于是笑着说道,“我们现在不是在执行公务,不能破坏现场。”

其实这个时候,我的心里更是充满了疑惑。既然死者的头发都已经脱落了,肯定是高度腐败了。可是,尸体为什么没有任何漂浮起来的迹象呢?

不一会,几辆警车开到了鱼塘的旁边。几名派出所民警在鱼塘的旁边拉起了警戒带,而几名蛙人则穿戴整齐,跳进了鱼塘内。在短暂的等待之后,两名蛙人从水里浮了出来,背负着两根绳索。

几名特警和民警合力拉动绳索,从水里硬生生地拖了个物件出来。

这不是简单的一具尸体。那场面,实在是令人震撼。

铃铛和宝嫂同时尖叫了一声,抱在了一起。就连我们这些见惯了尸体的人,也是目瞪口呆。

眼前是一个一米见方的正方体竹笼,里面塞着一团黑乎乎的物件,显然那是一具高度腐败的尸体。竹笼的下面坠着两块大石头,这就是尸体一直没有能够漂浮上水面的原因。最让人震撼的是,整具尸体几乎被黑红色的小龙虾给覆盖满了,就连竹笼上,也趴覆了不少小龙虾。

小龙虾在尸体上缓慢地爬动,用那双钳子大快朵颐,让我们不自觉地开始反胃。大宝正拎着我们的虾笼,他发了会儿呆,猛地看到自己手中的小龙虾,迅速将虾笼扔出了一米远。

“你们以后还吃这个吗?”陈诗羽皱着眉头说道。

“小龙虾食腐,这个没什么好奇怪的。”说虽这样说,但我的心里还是挺不对劲的,“我们吃的,都是养殖的,以后不吃野生的就是了。”

“这,肯定是个命案了。”林涛说,“要不要和师父说一下,申请介入?”

我点了点头。

此时,市局的韩法医已经抵达了现场,看着我们傻傻地站在一旁发呆,笑着穿勘查装备。

“你们省厅的法医吧,很少跑非正常死亡的现场,所以这种情况没见过吧?”韩法医笑着说,“我倒是经常见,所以从来不吃这玩意儿。”

“那你不提醒我们?”大宝责怪道。

“每次看你们吃得那么开心,我哪好意思打扰你们的兴致。”韩法医穿好了装备,走到竹笼的旁边,用剪刀剪开捆扎竹笼门的塑料扎带,打开了竹笼的门。

“师父同意了,转变身份吧。”林涛打完了电话,从市局的勘查车上取勘查装备。

我把车钥匙给铃铛,让她和宝嫂先回去,我们则提前介入了这一起案件的侦破工作。

除了尸体是被蜷缩后装在一个竹笼里之外,我们还可以看到,尸体的双手是被反绑在身体后面的。这样看起来,显然就是一起命案了。

既然确定了是命案,层层上报,迅速从四面八方驶来了十几辆警车。董局长也亲自抵达了现场,对我们说:“上次的自产自销之后,就没命案了,这一来,就来个刺激的。”

说完,一阵凉风应景地吹了过来。虽然只是九月份的天气,但似乎就要开始降温了。

陈诗羽抱着双臂在一旁看着。

“冷吗?”林涛问。

“不冷。”陈诗羽答。

林涛为了帅,在t恤外面套了一件薄西装,此时他正要把西装脱下来。

“不用。”陈诗羽及时说道。

说话间,韩法医已经将尸体从竹笼之中取出,把诸多小龙虾从尸体上驱赶干净,尸体的状况呈现在了眼前。这是一具女性尸体,上身穿着暗红色的短袖衣服,下身穿着白色的长百褶裙。尸体已经高度腐败,呈现出轻度巨人观的模样,所以尸僵早已缓解,很容易就将蜷缩的尸体给放平了。尸体的头发已经开始脱落,但是大部分还残存,是暗黄色的长卷发。从头发和穿着来看,死者的年龄并不大。尸体所有的裸露部位都已经被鱼虾啃噬殆尽。尤其是那一张暴露出面颅骨的面孔,没有了眼球,只有黑洞洞的眼眶,还有那没有了口唇,看起来龇牙咧嘴的下颌,尤其骇人。

“这是农村经常使用的鸡笼子。”董局长蹲在竹笼的旁边,看着说道。

“我们可以去查一下,这种鸡笼子是哪里买的。”一名侦查员说道。

“不好说,很多农村的妇女都会自己制作。”董局长戴上手套,翻动竹笼,看了看,说,“这个竹笼的接口都是用洋钉钉起来的,做工粗糙,而且竹子的选材也是大小不一,很显然是自己制作的,所以没有必要去查了。”

“报告董局,这里的看守人已经控制起来了,周边的群众已经安排兄弟们去查了。”一名侦查员简短地汇报。

董局长点了点头,看着我们,说:“你们看呢?怎么样?”

“可能是颅脑损伤死亡,然后沉尸塘底吧。”我见死者残存的额部头皮上,有一处裂口。从裂口周围发黑的迹象来看,显然是有生活反应的。虽然对应的额骨没有骨折的迹象,但是这个位置的损伤,还是要考虑可以致死的。

“可不好说。”大宝一边用一根棉签插进死者裸露颅骨的鼻腔内,一边说,“气道内可以看到泡沫,还有泥沙。”

在非正常死亡的事件当中,仅仅通过尸表检验就可以判断死者是不是生前入水溺死的最直观的现象,就是发现尸体有从口鼻处溢出的蕈状泡沫 (6) 和从鼻腔内发现的泥沙水草。

“不能排除是因为面部软组织缺失而导致的污染。”我说,“现在还不能确定是死后抛尸入水还是生前入水溺死,需要解剖来看。”

“我更关心的是,有身份证明的依据吗?”董局长问道。

我搜查了一下尸体的衣服口袋,并没有任何随身物品。于是我又观察了一下尸体的尸表,裸露部位的皮肤都已经缺失了,被衣服遮盖的部位皮肤还存在,但也没有发现什么特征的标志,比如疤痕、痣或者是文身。

我朝董局长摇了摇头,董局长有些失望地说:“那死亡时间呢?让我们侦查有个大概的摸排范围。”

我心想这个“少壮派”的分管刑侦的副局长还真是个行家,每个问题都问到了侦查部门最关心的关键。可见,他确实是从基层刑侦一步一步磨练起来的。这样的副局长,不仅可以最有效地调动侦查资源,而且哪个侦查员也别想蒙他来糊弄差事。这实在是龙番市刑侦界的一大幸事。

只不过,他问的问题,我也不敢打包票。

一般推断死亡时间,只有在死亡二十四个小时之内,还存在早期尸体现象的时候,才可以推断得比较准确。一旦超过了二十四小时,误差概率就会大幅增加。死亡几天的尸体,也只能推断他大概死亡了几天。不过,这也需要依据。比如尸僵还没有缓解完毕,可以推断是两天之内;比如尸体旁边有蛆虫,可以根据蛆虫长度来判断大概死亡几天。可是眼前这具尸体,可以说没有任何可以推断死亡时间的依据。尸体现象早就没有了,沉在水里也没有附着蛆虫。就连身份都完全不知道,更不知道她的末次进餐时间,也无法根据胃肠内容物的迁移距离来判断死亡时间。

巨人观的形成,课本上说是死亡三至七天。不过这个时候,我把死亡时间放大到这么大的范围,也就毫无意义了。

我皱了皱眉头,说:“这个,判断准确的话,很难,毕竟有着环境差异和个体差异。不过,以我的经验看,在这种气温环境的水下,形成轻度巨人观的尸体,应该需要五六天的时间。”

“今天是九月十六号。”董局长说,“你的意思是说,九月十号左右死亡的?”

我点了点头。

“除此之外,真的就找不出其他什么寻找尸源的依据吗?”董局长问道。

这种费尽心思藏尸的行为,就和碎尸的行为目的是基本相同的:尽可能地藏匿尸体的真实身份。既然有这种行为,基本可以断定杀人者是死者的熟人。所以,和碎尸案件一样,寻找到了尸源,案件就等于破获了一半。所以,如果我们能提供更多寻找尸源的线索,也就等于让这条捷径更加便捷。

“双手捆绑的。”林涛说,“捆绑双手的尼龙绳是黄色的。我们知道,这种尼龙绳一般都是绿色的。黄色的,我倒是没见过。这条绳子,我们痕检部门可以带回去在实体显微镜下面再仔细勘验一下,看有没有什么发现。”

“嗯。”董局长一副沉思的模样,“这条绳子可以查一查,不过还是要先找到尸源最可靠。”

“除了发型和衣物,确实没有什么好的可以证实身份的特征了。”我说。

“衣物。”董局长沉吟道,“有性侵的迹象吗?”

韩法医掀起死者的裙子,将死者的内裤褪下来,说:“会阴部没有损伤,内裤位置也是正常的,而且,死者还在生理期。”

董局长点了点头。

“等等。”我见韩法医要将死者的内裤还原,说道,“这是什么?”

死者的会阴部有个直径为1~2厘米、圆形或椭圆形的硬结。可以看到,硬结的表面有溃疡,界限清楚,周边水肿并隆起,基底呈肉红色,触之具有软骨样硬度,表面有浆液性分泌物。

我用止血钳触碰了一下硬结,把止血钳递给韩法医去检验。

“呀,还是你看得细。”韩法医也触碰了一下硬结,说,“这是硬下疳啊。”

“妥妥的硬下疳。”我说,“要不是有轻度巨人观,膨隆得更加明显,我也不可能一下就看得到。”

“什么意思?说人话。”董局长见我们交头接耳,净说一些听不懂的名词,急着问道。

“这女的,患有一期梅毒。”我说。

“性病?”董局长皱了皱眉头,“别是卖淫女。”

“这就不知道了。”我说,“不过,这是早期的梅毒症状,而且溃疡面有愈合的迹象,我估计,她正在接受治疗。不然的话,后期会出现皮肤梅毒疹等一系列病变症状。”

“这个好。”董局长立即明白了我的意思,转头对身边的侦查员说,“调查所有的医院,正在治疗的梅毒病患者的身份,逐一排查。另外,把死者的衣服拍成照片,发出协查通报,寻找穿着这样衣服的,在九月十日左右失踪的,暗黄色长卷发的女子。”

“等我们尸检完,明确死者的身高、体重、年龄之后,再发协查通报啊,这样效率更高。”我说。

董局长点了点头,说:“医院那边先开始查,等几个小时,法医的结果出来了再发协查通报。尸体赶紧运去殡仪馆,马上开始尸检,先把协查通报需要写明的资料给查明。另外,捆手的尼龙绳和竹笼都送到痕迹检验实验室去,看有没有可能找到什么线索。”

我见尸体被装进尸袋,正准备运走,于是招手让大家一起出发去殡仪馆。突然,师父打来了电话。

“师父,我们正准备去殡仪馆。”我说,“这里肯定是命案,具体情况回头再汇报。”

“这案子交给市局去做。”师父在电话里说道,“你们马上赶去青乡,有另一起案子需要你们支援。”

“那,那让别人去吧,我们这边你不是同意介入了吗?”我说。

“服从命令。”师父用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你们即刻出发,案件资料我从微信上发你。”

(1)  见法医秦明系列万象卷第六季《偷窥者》“幽灵鬼船”一案。

(2)  眼裂是指上、下眼睑之间形成的裂隙,也就是平常所说的眼缝。

(3)  见《法医秦明:无声的证词》一书。

(4)  见法医秦明系列万象卷第六季《偷窥者》“迷雾地下室”一案。

(5)  见法医秦明系列万象卷第四季《清道夫》“死不瞑目”一案。

(6)  蕈状泡沫是指在尸体口鼻腔周围溢出的白色泡沫,蕈是一种菌类,这种泡沫因为貌似这种菌类而得名。蕈状泡沫的形成机制是空气和气管内的黏液发生搅拌而产生,大量的泡沫会溢出口鼻,即便是擦拭去除,一会儿也会再次形成。比如人在溺水的时候,因为呼吸运动,水和气体在气管、肺之中混合搅拌的时候,就会形成蕈状泡沫,所以它一般是在溺死案件中出现,也可能会在机械性窒息和电击死中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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