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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05(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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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下楼梯,昭夫没有去饭厅,而是走进了走廊另一面的和室。他回到家时,八重子就待在这个房间。狭小的空间里只有电视机、矮桌和茶几,却是他唯一能够安心休息的地方。八重子此前待在这里大概也是为令心绪平静。

昭夫盘腿坐在榻榻米上,一只手搭着矮桌。他觉得应该再去看看尸体,身体却如穿了铠甲一般沉重,叹气都叹不出来。

在这里听不到直巳的叫声。八重子真的能问出什么来吗?

她一定是像哄小孩一样和直巳说话。直巳从小脾气就坏,不知不觉间八重子已经习惯哄着他了。昭夫看不惯这种教育方式,但对儿子的教育主要是由八重子来做,他不便过问。

今天的事究竟是怎么发生的呢?

也不是完全推测不出来。昭夫能猜出直巳到底做了什么。大概两个月前,八重子说过这么一件事。

那天傍晚,她购物回来,看到直巳和附近的一个女孩并排坐在从院子通往饭厅的台阶上。直巳拿着杯子,好像在让女孩喝什么。一发现八重子,直巳便把杯里的东西泼到院子里,让女孩回家了。单单如此倒也没什么,但后来八重子发现一瓶日本酒被人动过。

她说儿子可能是想把女孩灌醉,然后猥亵她。

当时昭夫觉得不可能,以为是玩笑而没有在意。八重子却非常认真地问他,直巳是不是喜欢幼女?

“家门前一有小女孩路过,他就目不转睛地看。还有,上次参加葬礼的时候,直巳故意蹭到绘理香旁边,你还记得吧?人家才刚上小学。不觉得很奇怪吗?”

这番话确实让昭夫觉得直巳有点不对劲。但他也没有什么好的解决办法,或者说即便思考也是白费工夫。因为听到始料未及的情况后,他就陷入混乱。比起思索该如何应对,他更愿去祈祷那种事不要发生。

“反正多观察观察他吧。”想了半天,昭夫只说出这句话。

八重子显然对这样的回答不满,但她只是沉默一阵,然后低声说“好”。

此后昭夫就尽量观察儿子。当然,他本就看不到儿子的全部。父子俩碰面的时间极少,昭夫出门时直巳还在被窝里,从公司回来时直巳已躲进房间,只有星期六和星期天吃饭时能在一起。这种时候直巳也尽量避免看父亲,不得不说话时就说最简短的语句。

昭夫不知直巳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这样的。直巳读小学时虽然情绪也有波动,还是很听父母话的,被批评后也能改正。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变得不服从父亲的管教,听到提醒时也没反应。若严厉批评他,反而会适得其反,引得他大吵大闹。

于是昭夫减少了和儿子接触的机会,心想孩子过了青春期就好了。

如果儿子有这种变化的迹象,就应把它扼杀在萌芽期,然而当时昭夫没有积极地去做。他只希望自己没有感觉到就好。

现在昭夫只能后悔当时没有采取措施。但是,又能采取什么措施呢?

这时传来了木地板被踩踏发出的嘎吱声。八重子走下楼梯,半张着嘴,直勾勾地盯着昭夫,走进了房间。

她刚坐下就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脸上还残留着红晕。

“问明白了?”昭夫说道。

八重子看着丈夫的侧脸,点了点头。

“他怎么说?”

开口之前,八重子咽了口唾沫。“他说是他掐死的。”

昭夫顿时头晕目眩。虽然早有了心理准备,但原本还是抱着一丝希望的。

“谁家的孩子?”

她摇摇头。“他说不知道。”

“那,是从哪儿带回来的?”

“在路上碰见的,他说不是领回来的,是人家自己跟回来的。”

“混账东西!谁会信那种鬼话。”

“虽然不能相信……”她咽下了后半句。

昭夫握紧拳头敲打矮桌。

也许直巳在街上闲逛,寻找合适的猎物;或者,他看到了喜欢的少女,瞬间唤醒了心中的魔性。不管怎样,一定是他主动接近的。女孩的父母平日里肯定都会严格教导孩子不要接近陌生人。如今袭击儿童的案件时有发生,哪个家长都会感到紧张。

昭夫想象得出直巳花言巧语哄骗女孩的样子。他知道,面对喜欢的人或想让对方接受无礼要求的时候,直巳会表现得出奇地礼貌。

“为什么掐死了?”

“他说本来想一起玩的,那女孩不听话。他想吓唬她一下,没打算杀人。”

“玩?中学生和小女孩有什么好玩的?”

“我可不知道。”

“没问他吗?”

八重子沉默了,好像在说不可能去问。

昭夫斜眼看着妻子,觉得也许没有问的必要。他经常从电视新闻里听到“猥亵幼女”之类的话,但从没想过“猥亵”的内容。如今到了这种局面,根本就不想考虑。

但显而易见,所谓“吓唬一下”根本不是事实。在露出本性的直巳面前,女孩一定拼命抵抗。他怕女孩喊叫,就掐住女孩的脖子,但没掌握好分寸,导致女孩死亡。

“在哪儿杀的?”

“饭厅……”

“竟然在那种地方?”

“说是打算一起喝果汁来的。”

昭夫推测,直巳想在果汁里兑上酒之类的东西。

“杀了之后干了什么?”

“女孩小便失禁,他怕弄脏地板,就弄到院子里去了。”

所以饭厅里才会有一股恶臭。

“……然后呢?”

“没了。”

“没了?”

“不知道怎么办,回房间去了。”

昭夫感到一阵眩晕。要是就这样昏过去该有多好!杀了个孩子,竟然只担心弄脏地板……

直巳并非丝毫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昭夫能推测出他当时的心境。他一碰到麻烦事,就躲进屋子逃避,绝不考虑之后的事。他认为反正把女孩的尸体放在那儿了,父母总会解决的。

茶几上放着电话分机。昭夫伸手去拿。

“你干什么?”八重子抬高了音量。

“报警。”

“你……”

她紧紧抓住昭夫拿电话的手腕,昭夫甩开了她。

“没办法,怎么也无法挽回了,女孩不能复活。”

“但是,直巳他……”八重子并不甘心,“他的将来怎么办?杀了人,这一辈子就完了!”

“那又能怎样?他自己犯的罪。”

“你真的愿意吗?”

“当然不愿意,但是还有别的办法吗?如果去自首,他是未成年人,会得到悔过的机会,名字也不会被曝光。”

“怎么可能!”八重子目露凶光,“报纸上可能不会登出名字,但罪名会一辈子跟着他的。他再也不能过正常人的日子,一定会很惨的。”

昭夫想说“我的人生已经很惨了”,却没有开口的气力。他伸手去按电话按键。

“啊,不!”

“别再抱幻想了。”昭夫一把推开猛扑过来的八重子。她向后倒去,肩膀撞上了茶几。“全完了。”昭夫说道。

八重子失魂落魄地回头看看丈夫,打开了茶几的抽屉,伸手拿出了什么。是一把尖尖的剪刀。昭夫倒吸了一口凉气。

“你想干什么?”

八重子握紧剪刀,把刀尖对着自己的脖子。“求你了,别打电话。”

“别干傻事,你疯了吗?”

八重子抓着剪刀,激动地晃来晃去。“我不是吓唬你,我真的想死。你要是把儿子交给警察,我还不如现在就这么死了。剩下的事你来处理吧。”

“不,把剪刀放下!”

八重子咬紧牙关,没有改变姿势。

刹那间,昭夫暗想,这不简直就是三流肥皂剧吗?要不是和眼前的杀人案有关系,自己可能会因八重子戏剧化的表情哑然失笑。也许她没有注意到自己已经陶醉在这种氛围里面,一定是以前看过的电视剧和小说让她这么做的。

昭夫看不出八重子是不是真的想死,但即使不是,也要避免她因心思被自己看破而自寻短见。

“好。我把电话放下,你也放下剪刀。”

“不,我把剪刀放下,你又会打电话。”

“我说了不会打了。”昭夫把电话放了回去。

八重子似乎仍不相信,没有放下剪刀,怀疑地看着丈夫。昭夫叹了口气,坐到榻榻米上。

“还愣着干什么?这样下去可没法收场了。”

八重子不答。她应该也清楚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女孩的家人一定急得到处寻找。

昭夫突然想起了车站前的那个男人。“女孩穿的衣服是什么样的?”

“衣服?”

“是不是粉红色的运动衫?”

“啊!”八重子惊叫一声,轻轻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是不是运动衫,不过确实是粉红色的。怎么了?”

昭夫伸手撸着头发,狠狠挠了几下,然后说出在车站前看到的情景。

“那人大概就是小女孩的父亲,看样子也许已经报警了。要是到这边来找,马上就会发现。无论如何都逃不了。而且……”他接着说,“要是他发现要找的女孩在咱们家,还是那种姿势……”

虽没看到表情,但男人的背影显出不顾一切的气势。把女儿养这么大肯定付出了很多。想到这儿,昭夫心中充满愧疚。

八重子仍双手握着剪刀,小声说了什么,昭夫没有听到。

“你说什么?”昭夫问道。

她抬起头说:“你去扔了吧。”

“啊?”

“把那个……”八重子咽了口唾沫,接着说,“随便扔到哪儿,我也帮忙。求你了!”她深深地低下了头。

昭夫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你……那个……真这么想?”

八重子低着头一动不动,好像昭夫不答应,她就不起来。

昭夫呻吟了一声。“这……怎么能?”

八重子后背轻颤,但仍然没抬起脸。

“怎么能……”昭夫重复着这句话。但同时他发现,八重子的提议正是自己希望的。这个想法一直藏在自己头脑的一角,只是他不敢去面对,生怕一旦开始考虑,就会轻易地输给诱惑。

不可能去做那种事,不可能做得很巧妙,只会惹祸上身……这种理性的想法也同时在昭夫脑中盘旋。

“反正,”八重子低着头说,“反正我们都完了。即使让儿子自首,我们也不能正常生活了。你会为养了这么个儿子付出代价。即使自首,也没有人会原谅我们。我们就什么都没有了。”她的声音像念经一样没有抑扬顿挫,大概是到达了混乱的极限,无法在话语中添加感情。

但她说的也许,不,应该就是事实。昭夫想,即使直巳去自首,自己也得不到任何同情。因为被杀的女孩子没有任何罪过。

“你光说扔掉,可怎么才能办到?”昭夫说道。这句话意味着迈出了重大的一步,说办不到和拒绝判若云泥。

“为什么办不到?”她问道。

“怎么运?又不能去太远的地方。”

昭夫有驾照,却没有车。这栋老房子没有停车的地方,八重子和昭夫也不觉得非得有私家车不可。

“那就藏起来……”

“藏?你是说藏在咱们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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