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2/2)
这确实是事实。
花惠的母亲克枝,一个人开着一家小小的居酒屋。很早就是去双亲的她一直想要开一家自己的店,所以克枝一边经营这酒水生意一边省吃俭用地存着钱。等到终于能开起自己的居酒屋的时候,克枝刚好三十岁。
而那家店的常客就是町村作造。当时,他还是一家专营箱包和首饰的公司的小职员。他对克枝说,自己公司总部在东京,但是工厂却在富山,所以一个星期要来回往返好几次。
两人逐渐变的清净起来,不久便开始了男女朋友的关系。作造在克枝家留宿的次数也越来越多。就这样,逐渐有了结婚的趋势。结婚典礼和喜宴什么的都没有张罗,只是男方和克枝住到了一起而已。关于这些,几年后的克枝感叹说:“我真是没有看男人的眼光,不知不觉就这么结了婚,之后的生活却相当痛苦。”
结婚半年之后,作造的公司因为违反了商标法而倒闭了。在富山的工厂制造的东西原来都是海外品牌的山寨品。那些产品之后在东京和大阪的酒店,以特别贩卖会的形式全部处理掉了。
公司自然是没有了,但作造却几个月都没有向克枝说实话。问他怎么没有去东京,他回答说是因为自己被调到了工厂监工的职位上。等克枝知道了事实的时候,肚子里的孩子已经七个月大了。
据说在生产前,克枝都还在居酒屋工作。直到自己感觉到胎动的时候,才挺着大肚子离开了店面。
花惠曾问过她,为什么不拜托作造来照顾呢。母亲眉头紧蹙回答说:
“如果拜托他,他就有了不工作的借口了。”
克枝说,作造就是这种男人,除了想怎么偷懒以外什么都再考虑。
实际上在作造工作的时候就出现过这种情况,只是不敢偷懒太长时间。在花惠想来,确实很少看见过父亲认真工作的样子,完全没有这样的印象。他就是通宵看电视,去柏青哥店赌两把,再不然就是喝酒。花惠从学校放学回来时,都会趁着母亲还没开店去看一眼,那时候作造就在收银台那里一边看日本职业棒球赛一边喝啤酒。如果只是这样也就罢了,但等克枝稍不注意的时候,他就从收银台那里偷拿一张一万块的纸币。如果正巧被花惠看到了,他就会露出下流的笑容,把食指放到嘴前,告诉她对母亲保密。
明明自己不赚钱还很好色。虽然克枝不知道两人是何时认识的,但是作造一直在和一名可疑的女子偷情。但即便是这样,克枝也没有提离婚,这全是为了女儿着想。她怕自己的女儿因为是单亲,所以会受到世人的冷眼。
花惠高二那年的冬天,克枝病倒了,是肝癌。医生说要做手术都很困难。
花惠每天都去医院,却只能看着母亲日渐消瘦下去。一天,克枝在周边没人的时候,让花惠去查看家里冰箱中米糠酱菜的罐子。
“那里面,有我为花惠存的钱的存折和印章。你一定要好好保存,千万不要让你爸爸知道了。”
花惠明白,母亲这是已经在想自己死后的事情了。她哭着求妈妈先不要想这样的事情,要早些好起来才是。
“嗯,妈妈会加油的。”克枝说着无力地笑笑。
花惠回到家打开了冰箱,发现酱菜罐子底缠着一个塑料袋,里面有存折和印章。存折里的余额已经超过了一百万。
那个时候,作造已经和别的女人住在一起了,几乎不回家。花惠不知道对方是怎么样的女人,也不知道联络方式。
一天,作造打来了电话。真是无聊的事情。
花惠在电话中说:“妈妈得了肺癌,已经快不行了。”
作造稍微沉默了一会儿问:“医院在哪儿?”
“不想告诉你。”
“你说什么!”
“人渣!”花惠这么说了一声,然后挂了电话。
那之后,虽然不知道作造他是怎么知道医院的地址的,他曾多次去医院照顾克枝。这事情也是克枝告诉花惠的,但是没有问具体的事情,因为本身也不想知道。
不就克枝就断了气。明明还很年轻,不到五十岁。但或许正因为是这样才让癌细胞扩散的更快了吧。
在附近的人和各位常客的帮助下给克枝举办了葬礼。那是花惠才知道还是有很多人喜欢克枝的。不知道从哪儿听到消息的作造,以一副好歹是丧主的样子出现在了丧礼上,这让花惠的憎恶开始膨胀。直到最后,花惠都没有和他说过话。
自那之后,作造都是等到了天黑才回家,但晚饭好像都是在外面解决的。花惠就每天晚上自己做些简单的饭菜,一个人吃。
到了早上,就不见作造的身影了。每隔几周,矮脚桌上都会出现一个信封。花惠往里看了看,里面有些钱,看来作造是想出一些生活费。
花惠丝毫没有感谢之情。她知道这钱是怎么来的。作造把克枝留下的居酒屋让给了某个不知从哪儿来的女人,她也知道作造也那个女人的关系。这家店明明对母亲那么重要——真是不可原谅。
高中毕业以后,花惠决定离开这个家。她在神奈川县的一家电器生产工厂找了份工作,决定在工厂的流水线上工作。虽然是自己不太想做的工作,当时因为有女子宿舍所以才决定的,总之就是要先离开父亲再说。工作地点和宿舍地点,花惠什么都没有和作造讲。毕业的两天后,花惠把行李寄了过去,自己提着两个大包离开了家。同样,那个时候作造也不在。
对这个自己住习惯了家,花惠还是回头看了一眼。这间小小的房间,是克枝低头求别人用便宜的价格买给自己的,现在却到处都已经腐朽不堪。虽然有很多不好的回忆,但是这毕竟是自己的家,多少还是有些怀念的。即便是到了现在,花惠好像都能听到克枝的声音。
这种男人要是没有了就好了,她这么诅咒作造。
花惠调转方向,朝着车站走去。她一辈子都不想再回来了,也不想再看到那个男人了。
确实,从那之后的十几年,花惠都没有再见过作造。她也对史也说,父亲说不定还活着,但是不知道住在哪儿。
但之后却发生了意想不到的事情。富山县的镇公所打来电话,要商讨关于赡养町村作造的事宜。当时接电话的正好是史也,他知道那是花惠的父亲,所以随即就答应自己要来照顾他,甚至都没和花惠商量。花惠知道了这件事情以后,很少见得抱怨了史也几句。
“你不管不就好了,他又不是你的父亲。”
“话也不能这么说,毕竟镇公所也很困扰。”总之史也是要想去见见作造了。
花惠在富山县的一所古旧公寓里再次见到了年老的父亲。作造的头发已经全白,瘦得只剩下皮包骨头。看着花惠的眼睛中之显露出卑微愚钝的目光。
对不起,这是他最先说的一句话。接着,他看着史也说:“正好啊,看来你现在过着不错的生活。”
花惠始终没有怎么开口,她感觉自己心中压下去的怒火马上就要重新燃烧起来了。
在回东京的路上,史也突出要让作造一起同住,但是花惠坚决反对,说死都不要和他住在一起。
“他不是你唯一的亲人了吗?你干嘛这样?”
“你什么都不知道。就因为那个人,你都不知道我吃了多少苦。总之绝对不行,如果非要带进来一起住的话,那我就领着阿翔出去住。”
这一来一去,还是史也妥协了。他决定不然作造同住,只是要把他接到东京来照顾他。
花惠勉勉强强同意了。但是援助的金额不能太多,而且给作造的住所也不能太好,绝对不能离家太近。花惠在北千住找到了一间公寓,是已经四十年了的破旧建筑,但是她觉得这对作造来说已经算奢侈了。
那个时候,史也的意见花惠一句都没有听进去,如果和作造断绝了关系,那现在又会成怎样呢?
花惠摇了摇头。现在想这些都没用了。已经回不到从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