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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听(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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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坐在电脑前还没五分钟,又开始耳鸣。胁坂睦美把双臂支在桌子上,装作盯着显示器,一动不动地等着自己好起来。屏幕上显示着excel表格,但她什么也看不见,即使看到了也无法思考,都是拜这讨厌的耳鸣所赐。

脑袋中好像有小虫飞来飞去一样,怎么形容好呢?低低的、隐约的声音,高高低低地不规则地重复着。

刚开始睦美没想到这是耳鸣,以为是自己听到了不知何处传来的声音,所以第一次听到时,还问邻座的长仓一惠,“这是什么声音?”

一惠不明就里地眨眨眼睛问她:“什么声音?”

睦美指着天花板,“这个声音,不是有什么在响吗?”她以为声音是从上面传来的。

一惠仔细听了一下之后说:“是换气扇吗?”

“不是,不是,是这个声音啊!很低的声音……哎?你听不到吗?”

一惠一脸迷惑地摇摇头,“我没听到。”

“啊?”睦美皱眉的瞬间,这个声音突然消失了,“啊,听不到了……”

一惠苦笑着,“是你想多了吧?我什么都没听到啊!”

睦美摇着头,“可能吧……”

“是你最近太累了吧?周末玩得过头了吧?”

“怎么可能?我哪有闲钱玩?不过刚刚那是什么啊?”

“我也不知道。”一惠毫无兴趣。

睦美闭上眼睛集中精力听着,不过还是听不到刚才的声音。她叹了一口气继续工作,可能就像一惠说的那样自己想多了,那天也没有再听到那种声音。

不过第二天的白天,在公司附近的露台咖啡店和三个同事一起吃中饭时,睦美又一次听到那个声音。

“啊?我又听到了!你们听到了吗?奇怪的声音,这是什么啊?”睦美向同事们确认,长仓一惠也在。

“昨天的声音?”一惠惊讶地问。

“是啊。”睦美点头。

一惠问另外两个人:“你们听到了吗?”

“什么啊?”那两个人都很吃惊地问。

“奇怪的声音,好像有人在低声嘟囔什么一样……”睦美努力地解释,不过三个人只是迷惑地面面相觑。

“听不到吗?”

听到睦美问,三人齐声回答:“听不到。”看他们的表情不像是在说谎。

“怎么回事呢?”睦美说着,这个声音又突然消失了,“啊!消失了……”

“这是不是耳鸣啊?”一惠担心地说,“也许是因为压力吧?趁着还不严重先去耳鼻科看看吧!”

听她这么一说,睦美担心起来,“你们真的听不到?”

三个人一头。

睦美一周后去公司附近的耳鼻科看病。这期间她也有耳鸣,几乎每天都能听到,大部分是在工作场合,有时候在车站等电车时也能听到,一般都是两三分钟,不过也不是一天中听到很多次。虽然没有影响工作,但她从互联网上看到如果不治疗耳鸣的话也很危险,所以下决心去医院看看。

不过检查的结果是没什么异常。

“估计是精神问题,别想得太严重,别总是想着又耳鸣了什么的,估计很快就听不到了。”上了年纪的医生说得很轻松。

不过这之后耳鸣也没有好,也没有变得严重,每天一定会在某处听到。可是,周末休息自己在家时却听不到,睦美觉得还是精神问题。

今天,耳鸣也是和往常一样突然消失,就好像突然关上了开关一样,正好是邻座的一惠外出时,睦美觉得这样也好,最近也没有和她说起自己耳鸣的事,估计一惠也没想到睦美现在还在为耳鸣而烦恼。

恢复到工作状态后不久,一惠就回来了,她的脸上一副神秘莫测的样子,刚一坐下,就小声地问睦美,“你听说部长的事了吗?”

“部长?你说的是早见部长?”

“当然。”一惠点头。

睦美看看窗边的部长座位,平时总是坐在那里、花白头发梳得整整齐齐的早见部长今天却不在。

“部长怎么了?”

一惠的眼睛马上显现出好奇,把脸凑到睦美面前,“听说部长今早死了,从公寓的阳台跳楼了!”

早见达郎死后第二天,警视厅的侦查员到了睦美等人的公司。听说叫了和早见有关的每一个人问话,睦美想应该不会叫到自己吧,无论是工作上、还是生活中,自己都没怎么和部长说过话。

但没想到自己也被叫了过去,会客室里坐着两位警察,其中一位是女性,还挺让睦美意外的。

主要提问的是一位名叫草薙的男警察,他表情友善,虽是漫无目的的问话,但会突然问一些意想不到的问题、最典型的问题——“你怎么看早见的男女关系?”

看到睦美不知道怎么回答,草薙笑着说:“我听说半年前大家都在说他这个事,你可是消息灵通人士。”

“我……不是什么消息灵通人士,”睦美摆着手,“只是之前工作的地方有认识的朋友,从她那里听到了而已。”

“之前工作的地方?”

“是啊……”

“是哪里?”草薙的目光就好像能够读懂睦美的心一样,“我是知道的,但我问你是想让你直说。”

睦美叹着气回答:“广告部。”

“广告部怎么了?”

睦美盯着草薙,“你不是都知道了才叫我来吗?”

不过警视厅的警察丝毫不介意她的不快,“我要是问题问得不好就有诱导性询问的嫌疑,虽然这事很麻烦,但还是请你一定配合!”

睦美又叹了一口气,看来无论如何都得说了。

三个月前,有位女员工自杀了,在自己家里用胶带贴住门窗烧炭自杀,是三十一岁的广告部员工。

虽然明显是自杀,但没有遗书,动机也不明确。不过她和营业部长早见达郎是婚外恋关系,这可是广告部女员工们人尽皆知的事,这当中有位员工是睦美的朋友。

“听说早见跟她说要和老婆离婚,所以两人才交往了三年,不过最后发现全是骗她的,还把她甩了,而且据说甩她的理由是有了新的女人。真是让人无法相信啊!她觉得太无情了所以想死,估计也有死给男人看的意思。”

睦美把这个朋友的话说给自己在营业部内的几个女性朋友听,这事被如今调查的刑警知道,所以她成了“消息灵通人士”。

“原来如此,是发生了这种事啊,”草薙点头表示接受,“那之后的事,你听说了什么?”

“之后的事是指?”

“在公司内搞婚外恋女方自杀,这就结束了吗?估计要有各种流言蜚语吧?”

睦美摇头,“没有,说起男女问题到底只有当事者自己明白吧?虽然有人说三道四,但是没有证据也都只是想象,最近我估计也没人说了。”

草薙的脸上露出有些失望的表情点着头,“那这次的事件呢?”他问,“早见先生死了,你有什么想法吗?”

“不知道啊,”睦美一脸奇怪的表情,“想不到什么。”她随口回答,要是说了什么事后需要自己负责的话可就麻烦了。

草薙马上收起了记事本,对身旁正在记录的女警察说:“哎,现在开始不做记录。”说完又看向睦美。

“例行公事就到此为止,现在我想听听你对案件的想法,想到什么都可以说,听到这件事,你有什么想法?觉得震惊吗?”虽然草薙表情平和,但是目光里透着认真。

“当然觉得震惊。”

“做梦也想不到早见先生自杀吧?”

睦美停了一下回答:“这个……是啊……”

草薙的眉毛一动,“现在有什么想说的?”

“没有,没什么……”睦美摇头。

“胁坂小姐,”草薙把身体向前探了探,“我只告诉你一个人,我们认为早见先生的死存在很多疑点,所以我们才展开了调查。无论是多小的事,只要你注意到了,请你告诉我们!”

听到警察的话,睦美不禁挺直了腰板,“你说的疑点是什么?”

“很抱歉,这是侦查秘密,而且你还是不知道的好,你是怕卷进各种是非吧?”

会是什么样的是非呢——睦美想了想点了点头。

“不要担心,我们会为你保密,关于早见先生的死,你都知道些什么?”

睦美摇头,“我怎么会知道?而且对我说的内容保不保密也不要紧,估计大家的想法都是一样的。”

草薙皱起了眉,“这是怎么回事?”

睦美稍稍迟疑地回答:“听到部长自杀消息时,觉得他果然还是走上这条路了。”

“果然?为什么这么说?”

“最近部长一直很奇怪,可以说行动诡异,脸色也不好,总是提心吊胆的,有时会突然看着天听不到别人说话,无视课长等人,还常在自己的座位上嘀嘀咕咕地自言自语,大家都说很奇怪。”

“这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什么时候开始的呢,我想有一个多月了。”

草薙警官好像思考着什么,沉默地点了点头,结束了对睦美的询问。

睦美是事后在网上看到事件的详细经过的。网上说事发当天,早见达郎说自己要去公司就出了家门,之后孩子们去上学、妻子也去听讲座,一小时后人们在他家小区发现了他的遗体,从位置来看,估计是从自家阳台上跳下去的。

只是存在很多疑点:说要去公司而出的家门,为什么却又回到家中?这期间又去了哪里?做了什么?自杀的动机又是什么?

不久之后,这些不解之谜就变成公司里人们议论的话题,有传言说他是追随自杀的情妇而去。不过这都不过是揣测,没有任何确凿的证据。

刚开始警察每天都来,过一段时间就不怎么来了,最后就不来了,公司里的气氛也一如往昔。虽然最后没有正式公布结果,但谁都认为是自杀,也就没人敢再说些什么了。

在这件事过去一个月后,胁坂睦美连警察询问的事也忘了。

不过,她自己的烦恼还没有解决,之前那个好似飞虫一样的耳鸣,每天都在扰乱她的神经。

2

早上睡醒时,“糟了!”草薙心想,身体有点发热,而且嗓子也不舒服,肯定是扁桃腺发炎了,这是感冒症状。

慢悠悠地起床洗脸,想要像平常一样拿出备用的非处方药吃时,他想到自己手头没有案件,没必要撑着,要是延误了病情,一旦有事的时候自己打瞌睡,不仅上司讨厌,也会让后辈们看不起。

还是到医院看看得好——看着洗面池上方的镜子里自己浮肿的脸,草薙叹了口气。

医院里人很多,填完申请书,到分诊台交表格也必须排队,草薙有些后悔来大医院,不过为时已晚。

好不容易排到自己,被告知要去看内科,幸运的是内科候诊也在同一楼层。草薙一看到那里坐的人数,就觉得烦——怎么也有三十多个人吧!能够想象还要多久才到自己,他想要不这就回去好了。

他正这么发呆站着时,旁边坐着的老妇人给他挪了一个座位,微笑着对他说:“请坐。”她肯定以为自己在为没地方坐而苦恼,也不好拒绝她的好意,草薙道谢坐了下来,座位上还带着余温。

“这个医院总是人多!”老妇人对他说,听她这么说,估计常来这里。

“这样啊……”草薙回答。

老妇人点头,“每个人都花很长时间,正因为医生看得认真,所以这里受欢迎,像流水线一样对待患者的医院到底还是不行,也没有人去。”

她显然在给医院说好话。

“原来如此。”草薙说着。

“您是哪里不舒服?”

“没什么,我只是……”

草薙刚要说“感冒”时,身后传来一个男人“啊啊啊啊”的叫声,回头一看,一个男人正在挥舞着一根棍子一样的东西,他身旁一位消瘦的老人已然倒地,女人们大叫着。

草薙站起来跑了过去,其他的患者都躲着这个男人看着。

看上去这个男人三十五岁左右,身材高大体格也结实,长得很帅,说是演员都没人怀疑,不过目光狂乱。虽然天气不热,但他一头汗水。

男人手里拿的是拐杖,他反拿着并怪叫着,吓唬着试图靠近他的人,而且还用手柄打着倒地男人的脸、身体,男人好像晕过去了一样一动不动,女人们尖叫不已。

“烦死了!烦死了!烦死了!总是、总是想在关键时刻捣乱!别出声!我说你们呢!打死你!”男人大叫着。

保安赶过来,但男人挥舞着拐杖,他们一时无法靠近。

草薙快速地看了四周,刚才的老妇人也走到他身旁,她手里拿着直柄太阳伞。

“能借我一下吗?”草薙指着她的伞,看到老妇人一脸迷惑,他解释道,“请您放心!我是警察。”老妇人点头同意。

草薙拿着伞,穿过人群走了过去,那个男人挥舞着拐杖,和保安对峙着。

“危险!请您离开!”中年保安对草薙说。

“没关系,我是警察!”草薙说着,看着男人,“我以伤害现行罪逮捕你!快放下拐杖!”

男人的眼睛像充血一样红,“什么呀!你是谁?你也是同伙吗?”

“同伙?你说什么?”

草薙刚问了一句,“你杀不了我!”男人大叫着用拐杖狠狠地打向他。

就在拐杖要打到草薙头上的那一刻,草薙用手里的伞飞快地敲打男人的手腕,伞尖正中手腕,男人扔下拐杖,与此同时草薙也丢下了伞急速靠近他。草薙虽是剑道初段,却是柔道三段。不到十秒钟,他就用柔道“袈裟固”的姿势抓住男人的脖子,反拧着男人的右手手腕,“快报警!”草薙按着男人对保安喊道。

借给草薙太阳伞的老妇人,向草薙举起拳头叫好。草薙不禁笑了,他想要抬起一只手回应她。

就在此时——他感到侧腰轻轻地受到了一下袭击,感觉撞上了什么东西。

草薙心想这是怎么了,看着自己。

一阵钝痛蔓延开,几乎同时自己的衬衫也被血染红了。

3

“还有看漫画的心情,看来我没必要担心。”汤川一进病房就说。

“你怎么来了?”草薙问。

不过汤川没有回答,他从提着的白色塑料袋里拿出麝香甜瓜(1),东张西望起来,“我反正带了慰问品,放在哪里好啊?”

“这里什么都没有啊,”草薙吃惊得瞪大了眼睛,“一般的纸箱、蔬果篮放不下吧?”

“你想要纸箱、蔬果篮吗?”

“不是啊……好啦……谢谢!”和汤川争论这个也没用,“你放在那边的架子上吧!我姐姐非让你来的吧!”

汤川把甜瓜放好之后,脱掉上衣坐在病床旁的椅子上,“的确是从你姐姐那里听说的,听说是被小刀刺伤的?”

草薙把正在看的漫画放在枕边,抬头看着他,“你和我姐姐还常联系啊?”

“这可说不上,是她联系我的,而且她说是从你这里知道我的电话号码的。”

“她说有想和你直接说的事,能告诉我吗?”

汤川轻轻叹了口气,“相亲。”

“相亲?”

“说是想要给我介绍相亲对象,我虽然婉言谢绝,但你能让她对此事彻底死心吗?”

看着汤川为难的表情,草薙情不自禁地想笑,哈哈笑过之后,立刻一脸苦相,伤口跳着疼了一下。

“还好吗?”汤川淡然地问,一点也不担心。

“没事,这样,原来姐姐是找你说这事……”

“今天也是因为这事给我打电话,我才知道你被刺伤了,不过她说没有生命危险叫我不要担心。”

“原来如此。”

“什么时候被刺的?”

“昨天,就在这家医院的一楼,立刻被送到急救室,然后就直接住院了,换洗衣服什么的都没带,没有办法只好给姐姐打了电话。”

“没有别人可以拜托?”

“要有的话才不会给那个女人打电话呢!”

汤川不可思议地眨眨眼,“真是奇怪啊!你的姐姐为什么不给你介绍结婚对象呢?”

“我哪知道?从相亲介绍人的眼光来看,与月收入不高的警察相比,难道不是大学的精英副教授更受欢迎吗?”

“你的工资高不高我不知道,不过这次的事件就可以证明你的工作危险,”汤川看着草薙的伤口,“这可是飞来横祸啊。”

草薙一脸严肃,挠了挠鼻子,“我自作自受,太大意了,没想到这家伙竟然带着刀。”

“是什么样的刀?军刀吗?”

“是个折叠小刀,露营时候用的那种,要是军刀的话,就不是这点伤了。”

“那人为什么要带这种东西?”

“情况比较复杂,疑犯是个正经人,听说因为压力变得神经兮兮的,突然就变得暴力起来,今天应该能够知道详情。”

“然后呢?”汤川正问的时候,听到有人敲门的声音。“请进!”草薙应答。

门开了,一个肤色浅黑的男人走了进来,是个相当高、肩膀也很宽厚的大块头,男人看见汤川,一副出乎意料的表情,看来他没想到有客人在。

“这是我大学时候的朋友——汤川,”草薙指着汤川对男人说,“他是帝都大学的物理学家,几次帮忙查案,今天只是来探望我。”

男人一副释然的表情,看着汤川,“我也听说过,原来是你……”

这次草薙向汤川介绍,“这是负责此次案件的北原警官,是我警察学校的同班同学。”

汤川稍稍有些吃惊,今天他没有戴眼镜,“怪不得你对我和他一样不用敬语呢。”

“我是在小地方做事,你要觉得我讲话不讲究也没办法啊。”

听到北原讲话的自嘲语气,草薙皱起了眉,“什么呀!怎么连你也有挖苦的意思呢?”

北原急忙摆手,“抱歉!我开玩笑的。”

草薙看着汤川,“从警察学校上学开始,这个家伙一直比我成绩好几个等级,大家都觉得北原信二会比我先升到警视厅工作,不过像我这样的人都到了搜查一课,他还没有被警视厅录用。虽说是位优秀的人才但没人赏识,这就是怀才不遇的代表。”

“别说啦!”北原说,“还是就这次事件和你确认几件事吧!我不想勉强受伤的人,现在问你问题可以吗?”

“嗯,没问题。”

北原从西服里面的口袋拿出记事本,不过开始谈话之前瞥了旁边的汤川一眼,跟草薙说:“还是尽可能我们两个人说吧!”

“不好意思,”汤川说着马上站了起来,“我还是出去的好。”

“没关系的!”草薙对北原说,“这家伙跟家人一样,是个绝不会外传的人。”

北原不爽地摇着头,“不,还是严谨行事好。”

“这样好,”汤川拿起上衣,“那草薙,再见吧!跟你姐姐问好。”

“啊,不好意思!”

汤川出去之后,草薙对北原说:“你还是老样子啊。”

“你想说古板得一点不懂变通吗?”

“我没那个意思……”

“要我说啊,你这人可有点反常。我不知道他到底帮了多少忙,他不是警察只是普通民众,还是不该随便让他知道办案内容。”

草薙沉默地苦笑,虽然想说那家伙不是普通民众,但是估计这个男人接受不了。

“调查疑犯进行得顺利吗?”草薙换了话题。

“还好吧,”北原坐在刚刚汤川坐过的椅子上,“昨天很是兴奋,今天就完全老实了。对我们的提问都好好地回答,用词也很讲究,看这家伙今天的样子,估计是个连虫子都不会捏死的人。”

“就是说是个非常普通的公司职员?”

“是个在办公器械制造公司上班的工薪族,没有前科,连交通违规都没有,真是让人很难相信突然发狂了,何况还是刺伤人的行为。”

“不过刺伤我是事实。”

“是的,这一点本人也承认。”

疑犯名叫加山幸宏,三十二岁,单身。昨天因为要去身心内科看病而到了医院,为了交看病申请,在排队的过程中因为怀疑身后有人推他而和后面排队的老人吵了起来,最后抢了对方的拐杖还打了人——事情的前因大概如此。

“不过他的供述内容中,有很多与事实不符的地方,被打的老人说没有和他吵架,突然那个人就发怒起来袭击了他,周围的人证明老人的说法是正确的。”

“这是说疑犯在说谎?”

北原缓缓地噘起嘴,“我正在追查这一点时,他今天说的完全不一样了。”

“说什么了?”

“这个啊,”北原耸了耸肩,“他说是因为幻听。”

“幻听?”草薙眉毛紧锁。

“症状就是听到了原本不存在的声音,听说已经一个月了,相当烦恼,因此来医院的身心内科看病。”

“说到幻听,他到底听到了什么?”

“加山说他听到了人在说话,男人的低沉声,好像在念咒语一样,‘你去死吧!早晚要杀了你!’之类的,几乎每天都不知道什么时间能听到。”

听到这里,草薙脸色一变,“这要是真的,可受不了啊!要是每天都听到,发疯就不奇怪了。”

“的确是,”北原打开记事本,“我要和你确认一下,昨天你说,加山手里拿着拐杖胡乱挥舞时,一直大叫着,他喊着‘总是、总是想在关键时刻捣乱’!”

“是的。”

“而且还对你说‘你是同伙吗?你杀不了我!’——是这样吗?”

“没错,别人也都听见了。”

北原合上记事本,点头说:“我们也收集了几方证词,虽然每个人的表达稍有区别,但基本内容是一样的,每个人都觉得他在胡言乱语。加山说自己在排队时,又听到了那个声音——‘今天我就杀了你!’‘你去死吧!’第一次在公司外听到这种声音,所以比平时更为狼狈和狂乱,不禁回头一看,后面的老人正好在拿起拐杖,以为老人要用拐杖打他,想到自己要被杀,条件反射地进行防卫,但之后的事完全记不得了,恢复意识时自己已经被抓了。”

“刺伤抓他的人也不记得了?”

“他只模糊地记得,心想要是不赶快逃走就会被杀死,就胡乱地刺了出去。”

“他为什么随身带刀?”

“防身用,”北原肯定地回答,“当他意识到自己是幻听、并没有人要随时准备杀他时,还是在自己外出时在口袋里放了折叠刀,原本喜欢登山,是登山时候买的,他对用自己的宝贝干了这样的事而深深后悔。”

“感到后悔了啊?要不是自己喜欢的刀就可以刺伤别人了?”草薙吸了吸鼻子,撇了撇嘴。

“刚才说的加山供述内容,我们觉得因为幻听而导致的情况是可信的,不过你在现场和他对峙过,想要听听你的意见,觉得有什么疑点吗?”

草薙想了想摇了摇头,“没有,我没什么意见,那个男人当时精神确实不正常,不过这应该需要精神鉴定。”

“我也这么想,一般鉴定就可以了吧?他有没有说谎,稍一调查马上就知道了。”

“你问他们公司的人了吗?”

北原点头,看了看手表,“这就要去大手町,是家叫‘penax’的公司。”

“penax?”草薙皱起了眉头。

“怎么了?这家公司怎么了?”

“两个月前,这家公司一位姓早见的营业部长自杀,当时我负责过调查。”

“这样啊……”北原一副漠不关心的表情,但突然好像想起什么似的,“说起来加山也是营业部的。”

“真的吗?”

“不过,这可能只是偶然。部长自杀了,下属又犯了伤人罪,这个地方要烧烧香了!”北原站了起来,“你这么累的情况下真是辛苦了!好好休息吧!”

“要有什么情况的话,你随时过来!”

听到草薙这么说,北原轻轻抬起手回应,然后离开了病房。

送走老朋友之后,草薙又重新躺下,自言自语道:“是……幻听吗?”

想睡一下,但是又有什么牵挂,是因为自己有在意的事。现在最好是快点养好伤,这次虽然在警视厅被认定是光荣负伤,但可不能就此病倒,如果因为受伤不能活动,搞不好会被马上调岗。

不过即使闭上了眼睛,还是有各种想法浮现,怎么都睡不着,草薙干脆睁开眼睛,从床边拿起上衣,从里面的口袋里拿出记事本翻看。

两个月前,“penax”的营业部长早见达郎,从自家公寓阳台跳楼而死。虽然看上去很像是自杀,但因自杀中有很多疑点,所以警视厅搜查一课的草薙也参与调查。

当天上午七点半早见出门,之后孩子们去上学,上午八点多妻子也出门。八点四十分,很多居民都听到了很响的声音,不一会儿管理人员就在社区内一楼的地面上发现了流血倒地的早见,然后报警。八点五十分,辖区的警察到场确认死亡,从他身上带的驾照等判断是住在七楼的早见达郎。

从位置推测,应该是从自家的阳台上跳下来的,问题是自杀、意外还是他杀?自家玄关上了锁,但没有挂上保险链,不过他的家人说他没有挂保险链的习惯。而且遗体没有穿鞋,早上离家时穿的皮鞋,也放在玄关的鞋架旁。

不久后得到目击证词说,当天上午八点有人在他住家附近的公园里见过他,目击者说他没有做什么,只是默默地抽烟。

说自己去公司离家之后,在公园待了一个多小时,等老婆孩子们都出门之后回到了家,这么考虑也是合乎情理的,不过早见没有和公司讲自己迟到和请假。

虽然为什么没有去公司成了一个谜,但也可以考虑为自杀,不过有一点无论如何都解释不了。

那就是墙壁上的血印。

在客厅的墙上有处血印,距离地板一百七十厘米左右,和早见的身高一致,鉴定的结果是早见的血迹,而且遗体的额头上有非坠楼而致的擦伤。

为什么早见要用头撞墙?这是最大的谜团——是被谁抓着头撞墙吗?说是自杀也很奇怪。

因此请草薙等人所在的一课出马。

调查早见的人际关系发现问题颇多,他和三个月前自杀的女社员有婚外恋关系。女社员因为早见没有离婚的打算而绝望地选择了自杀,而且在死之前还给早见打了电话。早见在回答警察问题时说女人跟自己讲“让我们把过去一笔勾销吧!”但并无证据证实此事。警方猜测女人不过是用电话表明自杀,想要男人挽留自己并和妻子离婚,但已不可能找出事情的真相了,就算假设是真的,也很难对早见问罪。

不过早见虽然没有被问罪,也说不定会遭人憎恨,女社员的家人朋友,也不是没可能想要杀了他。

听公司的同事们说,早见也很恐惧,担心自己会遭人暗算,所以很多人觉得“他看上去神经兮兮的,听说他自杀了,大家觉得果然还是走上这条路”。

草薙等人虽然向多人取证,但并没有找到疑犯,而且早见的家人们也不喜欢他,考虑到他老婆和某个男人过往甚密亦有是非,也不是没有复仇的可能。为了以防万一,警方也确认了那个男人的不在场证明,而那人并不住在东京,早见的家人中也没有可能犯罪的人。

此后负责调查早见住所保安录像的小组,也报告了调查事件发生前后进出公寓的所有人身份的结果,当中没有一个人和早见有关系。

鉴识课对墙上的血印又提出了一种推论,仔细调查的结果显示,血痕中混有早见的掌纹和指纹。从这种情况来看,早见并不是被人推着撞墙,很可能是自己撞墙。

虽然有着好几处无法解释的问题,但还是自杀结论比较妥当——负责案件的领导们得出了这个结论。

草薙看着记事本上写的两个字,这是在进行调查过程中发现的,虽然当时注意到了,但当时并不知道要如何据此进行调查。

这两字一个是“灵”,另一个是“声”。

草薙拿起放在枕边的手机,稍稍犹豫了一下,找到内海薰的号码。

4

北原离开医院之后,乘出租车去大手町,虽然是去加山工作的“penax”公司,但脑海中想的全是别的事。

回想起自己和草薙的对话,北原开始厌恶自己——他为自己说了很多没必要的讨人厌的话而后悔,无法原谅自己总是对上级单位警视厅的人抱有心结。

虽然自己和草薙没有在同一个地方工作过,但是两人都以升职到警视厅搜查一课为目标,因此成了竞争对手。听说草薙被提拔到警视厅时,北原感到震惊得头晕目眩,还一直以为自己处于领先地位……

草薙借了爷爷的光——同学当中有人这么说,应该是这个原因,北原只能这么想,自己也不会讨上司欢心,除此之外相信自己没有比他差。

不过啊,无论是什么理由,两人这就拉开了距离——在辖区警察署里,无论怎么努力都难以取得耀眼的成果,比如说要是辖区发生杀人案,主要负责的都只是搜查一课的人,不会给地方警察重要工作。

“真是讽刺啊!”北原想,听说医院发生了刺伤案而飞奔过去,肇事者已经被抓住了,而且受害者还是自己曾经的竞争对手,也是他抓到了肇事者。看来运气好的人不当班时也能遇到机会,而留给北原的工作只是确认疑犯的精神状态是否正常,这恐怕也很难有什么成果。

“我也能做到的!”北原不禁念叨着出了声。

“您说什么?”出租车司机问。

“没什么。”北原糊弄着回答。

不一会儿就到了“penax”,北原首先询问了加山的直接领导村木课长,是位年过四十、面色柔和的男士。

“哎呀,真是太给您添麻烦了,做梦也没有想到会出这种事,我们也吓了一跳!”在会客室刚一见面,村木就深深低头行礼致歉。

“您请坐吧!”北原说,“昨天还是工作日,所以贵公司也是营业的,疑犯加山提交了休假申请吗?”

对于第一个问题,村木重重地点头,“前天他交到我这里的,说是最近身体不好,想去大医院看看。”

“具体说了身体怎么不好了吗?”

“他没有说,不过我是知道的,以前我就跟他说找个地方看看的好。”

北原深感意外地看着村木,“发生什么事了吗?”

“嗯,是的,应该说是发生了一些事,不是一次两次,也不只是我一个人这么说。”

“是怎么回事?发生什么了?”

“这个,比如说以前……”

村木讲的内容要追溯到一周前。

那天的某个会议是加山汇报新项目,他是该项目负责人,员工、部长等人都参加了,是个大型会议。

原本一直很顺利,加山语气轻快明了、充满自信地借助会议室前方的大屏幕,通俗易懂地说明着该项目进度。

然而会议刚刚过半,突然就出事了,他突然说不出话来,长时间沉默着。看到情况不妙,村木问他话他也不答,就好像听不到别人说话一样。他的眼里充血,额头上也全是汗。

“怎么了?”村木再一次试图问他。

“烦死了!烦死了!烦死了!烦死了!滚出去!从我脑袋里滚出去!”加山好像要赶走什么看不见的东西一样挥舞着手大叫着。

“我们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因为有很多员工在,我想必须控制事态,于是会议的后半段就安排其他人来讲解。不一会儿,加山君就平静了,虽然后面的会议他没有捣乱,但一直到会议结束都没什么精神,也没说什么话。”

“他自己是怎么说的?”

“说是太紧张而发狂,不过我觉得很奇怪,此前更大的会议、压力更大的简报汇报工作,他也能好好地完成,也正因此他才在同龄人中表现得最好。”

“原来是这样的人啊。”

“在这件事发生之前加山君一直都表现突出,营业成绩在整个部里也名列前茅。不过因为这件事,领导们对他的印象都变差了。”

北原也向其他人询问了相关情况,几乎每个人和他说的内容都与村木的一样——加山自己在座位上工作时,突然开始自言自语、别人和他说话时他完全没有反应等,都证明加山最近表现异常。

“我觉得他是有虚荣心,”说这话的是一个叫做小中的,他和加山是同一时期进入公司工作的,“他可是个很有号召力,和别人做同样的事成绩也能比别人高一倍的公司名人,结果却无法一直装着……也有不为人知的烦恼啊!虽然被任命为项目负责人,其实也变成了压力吧!”

北原同意——警察署里也常有此事,这个世界到处都是相同的事。

回到警察署里,北原又再次询问了加山。听到北原说了在公司听到的情况,加山沮丧地深深地低下头,“果然不仅课长,周围的人也注意到了,我变得那么奇怪……”

“这都是因为幻听?”

听到北原问,加山无力地点点头。

“只要一做重要的工作,就能听到奇怪的声音——‘去死!杀了你!’什么的。项目会议时,这声音比平时更大,我接连听到,所以我就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了,最后就发狂了。”

北原觉得要是听到这样的声音,人自然会发狂。

“你和别人说过自己幻听的事吗?”

加山缓缓地摇着头,“我没有说过,要是说自己有幻听,估计就不会派给我重要工作了。”

到底还是虚荣心强的人啊,北原想起了他同事小中说过的话,“所以你觉得无法忍受想要去医院看看,没想到在医院也听到了,所以就发狂了。是这样的吧?”

“之前都只是在公司能够听到,没想到在外面……”加山抱着自己的头,“做了那么发疯的事。”

看着情绪低落的疑犯,北原心想这案子就算结了。普通的公司职员因精神原因突然发狂——这样就可以了,估计没人会提出异议,之后只要交报告就好了。虽然需要进行精神鉴定,但是否起诉就是检方的事了,和自己没关系。

这不过是辖区负责的普通案件。

不过第二天早上,这种想法被全部颠覆了。被刑事课长叫去的北原,被引见给一位年轻女性。她容貌清丽、身姿优美,虽然没有穿制服,但一眼就能看出是警察。

刑事课长这样介绍她——警视厅搜查一课的侦查员内海薰,和草薙一起工作。

“内海负责的案件想要请你帮忙,现在想和你聊聊,情况有点复杂,就交给你了!”刑事课长说道。

“啊?”北原看着女警察,“想听什么?”

两人到了办公室一角的简易迎客区,北原仔细看着女警察漂亮的脸庞,心里不满的却是这么个小女孩怎么也是搜查一课的,估计是几年前“女性计划”中提拔起来的吧。警视厅突然提出“因为以后的犯罪调查中女性视角非常重要,警察本部所有机构都要积极接受年轻女性警察”的命令,因此警视厅搜查一课也增加了女警察。

根本不知道公务员升迁过程辛苦的小女孩,突然就跃入龙门了,“而我这样的人却要一直打杂,真是过分啊!”想起来就不开心。

“你说吧!要我帮什么?”北原跷起了二郎腿。

“简单地说是交换信息,听说您负责加山幸宏案件吧?这个案子和我们负责的案子之间可能有某种关联。”

“啊?”北原吃惊得张大了嘴,“什么关联?加山是因精神原因而发狂的,应该和其他案子没关系吧!”

“不是简单的精神问题,而是幻听吧!”内海薰口齿伶俐地说。

北原摆弄着自己的领带点着头,“你……从草薙那里听说的?”

“听说您已经去加山工作的地方调查了?”

“是的,我堂堂的辖区刑警却要做这种工作。”

“关于幻听,您调查清楚了吗?”

北原深深吸了一口气,放下跷着的腿,稍稍向前探出身体,“说起来为什么,这是一个因为压力或什么而脑子发狂的工薪族想要去医院治疗,结果却冲动地发疯的案件。为什么搜查一课会对这样的案件有兴趣呢?请不要故弄玄虚!是为了跟我们显示自己的能力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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