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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月光把那里的一切照得很漂亮(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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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寂让我睁眼醒来。不时有这种情形发生。突如其来的声响打断一直持续的静寂,让人睁眼醒来;突如其来的静寂打断一直持续的声响,让人醒来睁眼。

夜里我猛然睁开眼睛,注视枕旁闹钟。数字闹钟显示1:45。思索有顷,想起这是星期六夜间即星期日黎明前的一时四十五分。这天下午我和人妻恋人一起在这床上来着。傍晚时分她回家了,我独自吃简单的晚饭,饭后看了一会儿书,十点多就寝。我本来是睡觉睡得深的人。一旦入睡,就不中断地睡下去,直到四周天光大亮才自然醒来。很少这样戛然而止。

究竟因为什么醒在这一时刻呢?我在黑暗中兀自躺着思考。理所当然的静夜。近乎圆满的月亮变成巨大的圆镜浮在空中。地上的风景简直就像用石灰洗过一般白光光的。但此外并无异常征兆。我半起半卧地侧耳倾听片刻。而后忽有所觉:有什么和平时不同。实在太静了。静寂过于深沉。虽是秋夜,却不闻虫鸣。毕竟是建在山里的房子,日落天黑总有虫们的盛大合唱,几乎听得耳朵作痛。合唱绵绵持续到深更半夜(住进这里之前我以为虫们只叫到入夜时分。得知并非如此,不由得吃了一惊)。其嚣喧程度,甚至让人觉得世界大概已经被虫们征服。然而今夜睁眼醒来时,竟一声虫鸣也没听见。不可思议。

一旦醒来,就无法接着睡了。只好翻身下床,把对襟薄毛衣披在睡衣外面,走去厨房把苏格兰威士忌倒进杯中,加入制冰机做的冰块喝着。而后出到阳台,眺望杂木林透过来的人家灯火。人们似已酣然入睡,房内照明熄了,只有小夜灯小小的光照这里一点那里一点闪入视野。隔着山谷的免色氏房子一带也已彻底变黑。虫声依然杳然无闻。虫们到底发生什么了?

如此时间里,我的耳朵捕获了——或者感觉捕捉了——未听习惯的声音。微乎其微。假如虫们照常鸣叫,那样的声音决不至于传进我的耳朵。唯其万籁无声,才勉强传来这里。我屏息敛气,侧耳倾听。那不是虫鸣,不是天籁,而是使用某种器具或工具发出的声响。听起来似乎叮铃叮铃响个不停。仿佛铃或类似铃的什么发出(或使之发出)的声音。

停一会儿响一会儿。静默片刻,响几次,再静默片刻。如此周而复始。简直就像有人从哪里不屈不挠地发送信号化讯息。不是规则性反复。静默时长时短。铃(类似铃)的响动次数也各所不一。那种不规则性是刻意为之,还是随心所欲的呢?这还不得而知。但不管怎样,声音都实在微乎其微,稍不留意细听就会听漏。可是,一旦觉察其存在,那莫名其妙的声音就会在这子夜深深的静寂和近乎不自然的皎洁月光中不由分说地吃入我的神经。

如何是好呢?我为之困惑。不久,我横下一条心决定走到外面。我想锁定那费解声音的出处。想必有人把那个什么弄响了。我绝不是胆大之人,但此时对独自半夜摸黑出门没觉得多么害怕。较之恐惧,想必好奇心占了上风。还有,月光的分外明亮也可能从背后推了一把。三国机密小说

我手握大手电筒打开门锁,迈步出门。安在门口头顶的一盏灯向周围投射黄色光亮。一群飞虫们被灯光吸引着。我站在那里细听,以便判定声音传来的方向。听起来的确像是铃声。不过和普通铃声多少有所不同。有重得多的重量,有不齐整的钝钝的回响。或者是特殊打击乐器也不一定。但无论那是什么,在这深更半夜到底是谁、为了什么弄出如此声音的呢?说起建在这近旁的住宅,只有我住的这座房子。假如有谁在近处弄出这铃一般的声音,那个人即擅自闯入他人的地盘。

没有似可成为武器的东西?我四下环顾。哪里也没发现那样的东西。我手里拿的,只有长长的手电筒。但总比什么也没有好。我右手紧握手电筒,朝声音传来的那边一步步走去。

出门左走有一小段石阶。上到第七阶,那里往前就是杂木林。穿过杂木林,沿徐缓的上坡路走不多会儿,来到颇为开阔的空地,那里有一座小小的古庙样的祭祀性建筑。按雨田政彦的说法,似乎很久以前就在那里了。由来什么的不清楚。他父亲雨田具彦一九五〇年代中期从熟人手中买这座山上的房子和地皮的时候,小庙就已在树林里了。在平坦的石块上支起三角形屋顶的祭殿——其实是仿照祭殿形状的简易木箱——高六十厘米,横宽四十厘米左右。原本大概涂了什么颜色,如今颜色已剥落殆尽,本来颜色只能诉诸想像。正面是不大的对开门。里边收纳的是什么无从知晓。虽然不曾确认过,但估计什么也没有。门前放有白瓷碗那样的瓷器,里边也什么也没放。只有雨水积存而又蒸发,内侧有几条如此反复造成的污痕。雨田具彦就那样留着小庙没动。走过时没有合掌作揖,也从未打扫,任凭风吹雨淋听之任之。对于他,那大概不是祭殿,而纯属简易木箱罢了。

“毕竟是对信仰啦参拜啦什么没有一丝一毫兴致的人!”他的儿子说,“什么神罚什么作祟,那东西根本不放在心上。说是无聊的迷信,从来不屑一顾。倒也不是说不恭,只是想法始终贯以极端唯物主义。”

最初让我看这房子时,他就把我领到小庙。“带小庙的房子如今可是少见哟!”他笑道。我也同意。

“可我小时候,对自家地段有这种莫名其妙的玩意儿是怕得不行的。所以住进来时也尽可能不往这里靠近。”他说,“说实话,现在也不想靠近。”长夜难明小说

我的想法倒不是多么唯物,但还是和他父亲雨田具彦一样,几乎没把小庙的存在放在心上。过去的人是到处建小庙的,和乡间道旁的地藏菩萨和道祖神(1)是一回事。小庙极为自然地融入林中风景。我在房子四周散步时常从它跟前通过,但几乎不以为意。既没向小庙合十作揖,又不曾上过供品。对自己住处范围内存在这样的东西也没觉出特别意味。那仅仅是随处可见的风景的一部分而已。

(1)日本村庄的守护神。立在村边道旁,据说可以防止恶魔瘟神进村。

类似铃声的声音总好像是从小庙近旁传来的。踏入杂木林,头上茂密厚重的树枝遮蔽了月光,四周顿时暗了下来。我一边用手电筒照着脚下,一边小心移动脚步。风不时想起似的吹过,脚下薄薄一层落叶随之簌簌作响。夜间树林里面,同白天来散步时样子完全不同。同一场所此刻只管依据夜之原理运作,而我不被包含在其原理之中。尽管如此,我并未觉出恐惧。好奇心促使我走向前去。不管有什么,我都想看清那奇异的声音是怎么回事。我右手死死握着沉甸甸的手电筒,其重量让我镇定下来。

那只猫头鹰或许在夜间树林的什么地方。说不定正在树枝上混在黑暗中静等猎物。但愿近在咫尺。在某种意义上,它是我的熟人。然而没听得仿佛猫头鹰声音的动静。就连夜鸟此刻也和虫们一样屏息敛气。

随着脚步的行进,类似铃声的声音逐渐变大、变得清晰起来。那仍是时断时续的周而复始的不规则响动。而且,声音似乎是小庙后面那里传出的。声音比刚才近得多了,却又钝钝的含含糊糊,简直就像从狭小的洞窟深处飘忽而出。不仅如此,感觉上静默时间比刚才长、铃响次数比刚才少。就好像弄出声响的人疲惫了,衰弱了。

小庙周围视野开阔,月光把那里的一切照得很漂亮。我蹑手蹑脚绕到小庙后头。小庙后侧有高挑的芒草丛。我循声分开芒草丛走过去一看,里面有个由方形石块随意摞成的不大的石堆。称堆或许过矮了。总之有这样的东西在那里。此前我完全没注意到。不曾绕去小庙后侧。就算绕去,那也被芒草丛挡在里面。若非有特定目的分开进到那里,一般不会看见。

我用手电筒逐一近距离探照石堆的石块。石块相当古旧,但乃是人工凿成方形这点没有怀疑的余地。不是天然石块。如此石块被特意运上山来堆在小庙后头。石块大小不一,大多生了青苔。看上去字也没雕图也没刻。数量总共十二三块,也就这样。也许过去作为石台堆得更高更整齐来着,但可能因为地震什么的塌了矮了。那类似铃声的声音总好像是从石与石的缝隙泄出来的。

我把脚轻轻搭在石块上,用眼睛搜索声音的出处。问题是,虽说月光皎洁,但在夜幕下找出来还是极其困难的事。何况,就算锁定了那个位置,又能怎么样呢?这么大的石块用手不可能搬动。

不管怎样,似乎有个人在石堆下摇动铃那样的东西弄出声响。这点看来不会有错。可那到底是谁?这时我心中才开始觉出来历不明的惊惧。恐怕还是不要接近声源为好,我本能地感到。

我离开那个地方,一边在身后听着铃声,一边快步返回杂木林中的小路。穿过树枝的月光在我身上勾勒出似有意味的斑驳的图形。我走出树林,下得七级石阶,折回房前,进门上锁。接着,去厨房把威士忌倒入杯中,水也没兑冰也没加地喝了一口。总算舒了一口气。而后手拿威士忌酒杯走上阳台。

从阳台上听,铃声实在细若游丝。不细听是听不出来的。但不管怎样,声音仍无休无止。铃声与铃声之间的静默时间无疑比最初长了许多。我细听一会儿这种不规则的反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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